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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一抹陰鷙之色,悄然掠過鍾伯清的眉眸, 他先是仰天長笑一聲,那鵝青的雨色, 澆灑在了他瘡痍遍布的銳甲之上,這給他的面容添摹上幾許獰戾之色,阮淵陵與九齋的一眾少年見此情狀,悉身俱是打了個突, 心頭處蔓延上了一番不妙的預感。
溫廷安與溫廷舜要應援九齋, 採石場之外龐瓏那數千人馬也在馳近,意識到這一點,鍾伯清知曉自己不能再乾耗下去, 他憂心兒子鍾瑾今後的造化與性命,但他忽然覺得, 憑藉阮淵陵的手腕與胸襟,應當是不會尋鍾瑾的麻煩的。
甫思及此,鍾伯清寬下心,忙吩咐身後一眾將兵衛卒列陣聽令,伴隨著鍾伯清說一聲『點火』,這些兵衛瞬即褪剝下自身的鎧甲,這個時刻,所有人都看清了這些兵卒身上所綁縛著的藥石與硫磺,因是這些東西乃是用油紙緊緊包纏住了,是以在方才交戰之中,阮淵陵與九齋他們也就沒有發現端倪。
及至鎧甲卸卻,兵卒們紛紛揚揚地拿起火把,作勢要點燃身上的火-藥。
這委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!
沒成想,鍾伯清竟是還留有這一手,數千兵卒,意味著身上此處有數千的藥石與硫磺,一旦它們都被烈火燒燃,那便是一個玉石俱焚的局面,不論是大理寺、九齋,亦或者是,樞密院,都怕是無法倖免於難。
這一招,果真是狠辣無比!
鍾伯清死志已顯,那薄涼的雨絲撞在風中,一陣風聲如鶴哨般長鳴,熊熊燃燒的火光不安地扭來扭去,橘橙色的光芒照徹著他龐碩矯健的身軀,那火眼看要點燃在綁縛在胸甲處的硝石。
龐禮臣與魏耷二人身手是極好的,本想要上前去攔。
龐禮臣怒聲低叱道:「鍾老賊這是瘋了不成?自己一個人下地獄也就罷了,也不能拖著咱們一起下!咱們得要阻止他!不能讓他殃及無辜!」
魏耷適時阻攔住了他,「鍾伯清身上都是火藥,你過去便是送死!」
龐禮臣道:「不能阻攔他的話,那咱們目下該怎麼辦?總不能光看著讓他點燃,那不就落了個玉石俱焚的局面了麼?」
魏耷面露凝色,看向了沈雲升,沈雲升是原來九寨的齋長,無論出了什麼事,都是他來拿定主意。
沈雲升面容沉篤如水,他在等溫廷安和溫廷舜歸來,依憑溫廷舜那幾近於雁過無痕的輕功,定是可以將鍾伯清拿下的。
他希望溫廷安和溫廷舜能夠儘快趕到。
這廂,阮淵陵心底猛地一沉,朗聲低斥道:「鍾尚書,爾等犯下此等滔天罪行,人人得而誅之,切不能再負隅頑抗了!」
鍾伯清只當這位大理寺卿在放狗屁,拿著一柄油火,作勢往身上的硫磺與硝石點燃而去。
倏忽之間,有一陣熙和的微風,打著他身後輕輕掠過,那火柄上的火,一霎地熄滅了去,鍾伯清整個人都尚未反應過來,後頸之處陡然落下了一記疾利的掌刀。
鍾伯清知曉此人的功夫,更是知曉此人的身份,速度能這般可怖的人,除了溫廷舜,還能有誰?
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鍾伯清已然是無法及時做出任何防備。
只聞『砰』的一聲響,鍾伯清悉身俱是痹麻不已,虎口被震得極為生疼,半膝伏地,那火登時被連綿的雨水給撲滅了去,火柄咔噠摔跌在了地面之上,一派狼狽頹然之勢。
身後的一眾將士們,見到此狀,登時掀起了軒然大波。
他們逐漸露出了一抹猶疑的容色,此番突生變故,極為舉棋不定,不知道該去營救他們的頭領,還是繼續點燃身上的火藥。
溫廷舜出現得非常及時,溫廷安也出現在了九齋之中,沈雲升細細看了她一眼,確證她身心無恙之後,心中的懸石適才安穩著地。
溫廷安趨步行至阮淵陵身前,將趙瓚之獲擒一事,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遭,事態緊迫,她只揀了重點內容簡述。
阮淵陵眸露一抹欽賞之色,但這抹情緒並不顯山露水,只淡聲道:「你們二人這般冒險行事,下次不可再有了。」
溫廷安自當是連聲說好,又將溫廷舜的計策同阮淵陵簡述了一遭。
阮淵陵心中無聲地起了一些計較,隔著濃重的煙雲和雨霧,朝著那個少年的身影看了過去。
恰在此刻。
溫廷舜對著阮淵陵遙遙看了一眼,眸底露出了一絲深意,阮淵陵即刻悟過了意,適時負身前驅,對著這一眾群龍無首的兵卒戍衛朗聲道:「目下擺在你們有兩條路,要麼棄藥投誠,尚有贖罪之機,要麼——」阮淵陵沒有將後邊的話詳敘下去,他只是道:「你們負隅頑抗的時候,不妨想一想你們的妻兒,假若你們死於這場內訌之中,那麼,你們的妻兒,又有何人來照顧?縱然你們不為自己著想,也應當替妻兒著想一番,是也不是?」
大理寺卿打得是一手感情牌,偏巧這些造反的戍卒兵衛,亦都是吃軟不吃硬的。原以為對方人馬要誅殺他們,但沒想到,阮淵陵竟是允諾給他們留下一條活命的路。
阮淵陵這一番話,如泄了火的紙牘,旋即在兵陣之中傳了開去,眾人面面相覷,交頭接耳,原是整飭好的軍紀與軍心,即刻發生了劇烈的動搖。
躁動的兵馬,一時之間,都陷入了片晌的深寂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