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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嗯,目下看來,肯定是這樣的。
溫廷安如此蘊藉自己,便是面不改色地撇開溫廷舜的話題,說:「你將元祐三州的地契交付出去,並且還給趙瓚之準備了一匹快馬,應當是權宜之計罷?」
溫廷舜眸底一片寂寥,瞳色黯了一黯,他覺得溫廷安真當是一塊榆木,他已經將話說得如此明顯,這是坦白局,但她裝傻充愣,不接他的話茬,而是選擇另起爐灶。
溫廷安她,究竟是在躲避什麼?
噢,是了,她是女扮男裝,一直是以男兒身的身份示人,但他一直是以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目光看待她,可溫廷安一直以為,他還沒發現她的真實身份。
甫思及此,溫廷舜薄唇寥寥地牽起了削薄的唇角,半垂下了邃眸,俯視著溫廷安,夾翹鴉黑的睫羽投落下一片濃翳的深影,半掩住了他的面容——時局實在是特殊,他不便將她迫得太緊。
不知為何,他這一副樣子,落入溫廷安眼中的時候,她竟是覺得少年,他是有幾分委屈的意思在裡面的。
這……是她的錯覺麼?
溫廷舜為何會感到委屈?
是因為什麼而感到委屈?
應當是她看岔了罷?
玩世不恭喋血殺伐的大反派,怎的會感到委屈?
怔神之時,只聽溫廷舜淡聲道:「那一封元祐三州的輿圖,上面蘸染了麻骨散以及一些旁的毒物,不出半刻鐘,趙瓚之定會毒發,這種毒物,是他跑得越快,那麼毒性便會散播得越快,症狀是輕則暈厥,重則咳血,總而言之,他的內功被深鎖住,在接下來三個時辰,他必會四肢乏力,縱使是以身相搏,也難以與尋常人抗衡。」
溫廷安聽罷,心道一聲果然如此,這般狠辣的行事風格,才算是契合溫廷舜的,他不可能平白無故屈服於趙瓚之的脅迫,此番,趙瓚之算是中了他的計。
晴嵐雨色,柔柔地映在溫廷安瓷白的面容之上,她淡淡地舒下了一口氣,幡然了悟,說道:「原來你同意給趙瓚之籌備快馬,也是這個道理,就是為了誘他儘快身中劇毒,否則,憑他的城府,應當是很快就會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你的計。」
溫廷舜左手指腹摩挲著右手掌心腹地,眉眼牽出了一絲隱微的笑紋,同時,他的掌心亦是泛著一絲癢意,不是肌膚的癢,是心肌的癢,他很想摸一下溫廷安濕軟的鬢髮,但思及了方才,她沒有回應他的行止,他默了一默,只能克制著澎湃的心事,收斂回朝前伸揚的動作。
溫廷安凝聲道:「既是如此,那我們得趕緊去追才是,以免趙瓚之還留有後手,有人來支援他的話,那就讓你的計策付諸東流了。」
溫廷舜道:「他要去的地方,其實路上已有伏兵,你不用太過擔心。」
溫廷安看了他一眼:「你不是讓阮掌舍撤掉了兵卒麼?」
溫廷舜道:「趙瓚之只說了,撤掉阮掌舍的兵卒,並沒說撤走其他人的兵卒。」
假令玩文字遊戲也能排資論位,溫廷舜這廝絕對是連中三元的水準。
溫廷安聞罷,稍稍露出一絲訝色:「路上還有其他的兵馬?誰家的?」
溫廷舜沒有關子:「是龐樞密使龐瓏。」
一抹詫色掠過溫廷安的眉眸:「龐瓏不是趙瓚之麾下的鷹犬麼?怎的會埋伏他?」
按理來說,龐瓏應該是會支援趙瓚之才是,但方才,從被挾持到被營救,至始至終,溫廷安都沒看到龐瓏的影子。
「你們將他策反了?」思來想去,溫廷安只能想到這種可能性,「還是說,龐瓏戴罪立功?」
少年搖了搖頭,凝聲道:「說出來你可能不會太信。」
溫廷安仔細聽著:「你說。」
溫廷舜道:「實質上,龐瓏至始至終都是效忠於東宮太子,他一直在為趙珩之做事。但在明面上,他投靠趙瓚之,便是為了方便搜集趙瓚之的諜報與籌謀。當初我將長貴帶出去時,他說要將長貴交回給完顏宗武,便是為了不讓完顏宗武啟用第二個籌碼,而不是將其給趙瓚之。你也知道,長貴蟄伏於溫家二十餘年,假若將他交給趙瓚之,那無異於是變相給了趙瓚之一柄鋒刀,且將溫家的軟肋展露出來,但龐瓏沒有這般做。他身上有趙珩之御賜的玉牌,以自證身份。」
第102章
溫廷安委實沒想到, 樞密院指揮使龐瓏會是東宮太子的人,是趙珩之安置在趙瓚之身邊的一位暗探,這不可不謂之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』。龐瓏的真實身份被揭開了, 那麼, 溫廷舜的呢?
溫廷安下意識想到溫廷舜, 穹頂之上蒼青的日光,雜糅著漉漉的雨色,覆照在了她的面容之上,將她的具體神色掩照得半明半晦, 晦暗的那一部分,光影利落地剝離實質,情緒被光影無聲地擦除, 僅是餘下了一襲清淺薄軟的剪影。
溫廷安袖裾之下的纖纖素手, 緊了又松,鬆了又緊, 溫廷舜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上面,一陣瞭然, 她顯然是有話想要問他,但困囿於什麼因素,又不敢貿然問出,因於此, 她也就顯露出了一副躑躅的樣子。
連綿不輟的雨絲, 顯得空曠且寥遠,將一切聒噪的氛圍推得格外寥遠,餘下一派持久且綿延的靜謐, 竹骨傘面之下,兩位少年對視無言, 彼此相偎得極近,近得仿佛可以聽到彼此的聲息,那聲息如時漲時伏的潮汐,時散時去,以一種海綿般的質感,悠悠纏裹在內外二人面前,氣氛從最初的肅殺,逐漸變得蒙昧與輕盈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