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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舜看起來非常澹泊泰然,看不出絲毫的思緒,這也極是尋常,溫廷舜的思緒,從不會顯山露水。外人很少能看到他情緒的另一面。
不過,倘或溫廷安仔細留心的話,她可以在看到,少年的手腕處的青筋猙突,筋絡虬結,一道一道蒼青色的靜脈,以摧枯拉朽之勢,蜿蜒入了袖裾之中。
趙瓚之點了點頭,道:「本王自當是可以放人,你吩咐阮淵陵撤兵,且將那一份元祐三州的地契交給本王,最後籌備一匹鬃馬,本王自會放了溫廷安。」
這就有些獅子大開口的意思了。
趙瓚之通敵叛國,是十惡不赦的國賊,其罪當誅,怎麼能夠放他走?再者,他居然還想要那一份元祐三州的地契,還真是可笑。
如果放他走,還將地契給了他,那不就是給他額外製造了再一次謀反逼宮的機會了嗎?
溫廷安思忖之間,驀覺脖頸上一涼。
趙瓚之已經將長劍,橫抵於她的脖頸肌膚之上,因是力道更緊,劍刃的一部分已經沒入了她的肌膚,隱隱地勒出一道瘀紫,甚至是,還滲出了一絲血珠。
氣氛陷入了劍拔弩張之中。
溫廷舜看著她,晌久,才道: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
空氣凝滯了一瞬,連風聲吹過鬢髮的聲音,都能聽得見。
溫廷安一直以為溫廷舜不會同意趙瓚之的虎狼之詞,但他的反應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,瞠著眸,細細凝視著他,一些話即刻想要傾吐出來,但囿於什麼,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話:「溫廷舜,你不能答應他。」
若是答應了趙瓚之,那麼,九齋之前所做的一切,不都是功虧一簣了麼?
溫廷舜看了溫廷安一眼,但沒有響應她。
少年半垂著眸,穠纖夾翹的鴉睫,淡寂地覆落下來,投落下一片濃深的翳影,他的神態淡到幾乎沒有起伏。
趙瓚之看著溫廷舜:「很好,阮淵陵扶植了一群紙鳶之中,就屬你最識抬舉。」
溫廷舜道:「我有一個條件。」
趙瓚之問道:「什麼條件?」
溫廷舜淡聲道:「用我的命,換她的命。我跟你走,你放開他。」
第100章
「用我的命, 換她的命。我跟你走,你放開他。」
滂沱如注的雨幕之中,少年的嗓音如戛玉敲金一般, 在聽者的耳屏之中, 幾近于振聾發聵, 尤其是溫廷安,她整個人都被震懾到了,她不敢相信溫廷舜會說出這種話,在她印象之中, 他是諸事諸物都拎得明晰的,怎麼會在這種權衡取捨之上出現差池?
春景邈邈,雨聲蕩蕩, 那一場蛛絲般的細雨, 以說不清道不明的姿態,緊緊地纏在她與溫廷舜的對視之間, 少年的目光,其質地邃深且黝黑, 一如揉不開的霧,教她辨不清其真實情緒如何,隨著那一聲話音落下,是她幾近於失控的心跳。
此刻, 溫廷安的眸色, 漸漸然摻雜了一絲濃郁的複雜意味,這廝知曉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嗎,為何要答應趙瓚之如此譫妄又無禮的條件, 假令真的答應他,將元祐三州的地契一併交給了他, 給他準備了一匹快馬——易言之,既是將談判勝利的果實給了他,又給他留下了一條生路,這到底算什麼,那不就意味著九齋所付諸的種種努力,悉數付諸東流了麼?
其實,溫廷舜是有諸多的權利的,是先發制人的權利,他完全可以不同意媵王的無理條件,完全可以罔顧她的生死。他完全可以事了拂衣去,畢竟,他曾經對她厭離至極,假定她死了的話,他不僅不會感到難過,甚至會獲得解脫。
溫廷安是如此作想的,在她原來的假設之中,趙瓚之挾持她,對於溫廷舜而言是毫無意義的,她不覺得自己在溫廷舜心目之中有多重要。要知道,在原書的劇情之中,因為原主不斷在這位大反派的雷區里作死,導致溫廷舜對她的仇恨值實在過高,最後他將原主做成了人皮燈籠。每次回想起這一段記憶,溫廷安就有些兩股顫顫,今時今刻,及至她聽到溫廷舜的話辭時,她整個人,說是震駭也不為過。
在任務與長兄之間,他竟是選擇後者。
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溫廷舜,一霎地,心中有一小塊地方塌陷了下去,雖然塌陷的痕跡特別微小,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,塌陷得頗為徹底。
在溫廷安怔神的時候,溫廷舜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,他將納在袖囊之中的元祐三州的地契,朝著虛空之中一拋,不偏不倚地拋入了趙瓚之的懷中,那一匹鬃馬,他也是很快準備好了,讓參將牽給了趙瓚之。
不論是元祐三州的地契,還是用於逃命的鬃馬,溫廷舜都幫趙瓚之籌備好了,目下的光景之中,到趙瓚之該放人的時刻了。
趙瓚之卻是繼續喝令道:「打開採石場的大門,方圓一里地內不許設伏設兵,待本王行至一里之外,自會放人。」
溫廷安眸瞳縮了一縮,趙瓚之不可不謂是得寸進尺,他已經收到了元祐三州的地契,也有了一匹快馬,現在竟然提出了更為過分的要求,說以採石場為圓心,方圓一里之內,清除所有阮淵陵所設下的兵馬!
這個時候,阮淵陵和九齋的少年們,尚是正在同鍾伯清的兵馬殊死廝殺,沒有太多心神去顧及採石場內的情狀,如果他們都在場的話,聽到趙瓚之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,鐵定是不會同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