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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參將明悟了,凝聲道:「依照王爺的意思,是想要走一出空城計?故意示弱引虛,放溫廷舜進來,但他進來容易,出去就困難了。」
趙瓚之道:「茲事體大,本王已經吩咐椿槿著手去打點了,你負責盯著長貴便好,長貴這人知曉諸多秘聞,必須留下活口。」
「不過,」俄而,趙瓚之話辭機鋒一轉,「假若外頭有援兵趕到,要來營救長貴的話,那這人便不必留活口了。」
這便是讓參將見機行事,假定情狀不對勁的話,那便是痛下殺手了。
參將也是個伶俐的,他跟隨媵王多年,雖說時而會參悟不透自家主子的籌謀,但若是辦起事兒的話,還是相當趁手的,他旋即領了命,但思及了什麼,臉上有些隱憂,「溫家的這兩位少爺,知曉內情過多,確乎該死,但阮寺卿已經知曉了他們困於此處,若是二人皆是死了,阮寺卿帶兵問責起來,這可當如何是好?」
若是死了兩位勞役,帳籍和路引皆掌飭在他們手上,一旦生了事,事後銷毀即可,諒是大理寺要查,也查不出個什麼來,目下的光景,若是死了兩位溫家的少爺,這情狀可就有些非同小可了。
趙瓚之摩挲著拇指指腹內側,雨霧灌面,將男人優越的山根與繃緊的下頷線掩映得若即若離,他的神態與情緒,也淡到了極致,似乎這種情狀,他也是早就考量好了,靜默了片晌,趙瓚之適才淡聲道:「溫廷安與溫廷舜,當初是以秦氏、秋笙的身份進入酒場的,兩人的帳籍還在本王的手上,若是兩人死了,本王只消毀屍滅跡,且拿出兩人的帳籍放在阮淵陵面前就好。阮淵陵縱然知曉兄弟倆死了又當如何,畢竟,死的人是秦氏與秋笙,兩位從外州遷徙而來的平民百姓罷了。
「若是要問責二人的死因,椿槿可說這兩人是牙倌舉薦而來,之所以死了,皆是雲督頭之所為,那些火械、採石場、冶煉場都可以一併推到他的頭上,縱然是引燃了火-藥,也是他之所為,扣他一頂謀逆的罪咎,本王不過是來招標,與任何事情都無甚牽涉。」
參將聽出了言外之意,略顯瞠目結舌,道:「王爺莫不是打算假戲真做?當火-藥被引燃之後,那您也……」
趙瓚之眸下眶的臥蠶,弧度深了一深,笑眸勾勒出了一絲深邃的括弧,「苦肉計自是要演一演的,不然的話,又怎能取信於人呢?」
參將素來是將趙瓚之的話奉為圭臬,即刻領了命,事不宜遲,便是疾然而走,趙瓚之頓步於廊廡之下,垂眸靜眺著雨幕,思及了什麼,問及那參將,「鍾伯清現在帶兵何處?」
參將忙踅身而至,拱首答道:「王爺容稟,是這樣,龐樞密使似乎已然料著您的籌謀,在救出那些少年後,他遂是打算原路帶兵前來營救,鍾尚書為了不讓其擾亂您的計策,遂是截了龐樞密使的和。」
趙瓚之沉思了片晌,搖了搖頭:「不到半個時辰,阮淵陵的援兵必會趕到,就憑鍾伯清那幾千兵卒,憑他們之力,不足以抵抗分毫,若是屆時落下了話柄,亦是不太合時宜的。」
參將道:「那依照王爺的意思是……」
參將還以為媵王會說,那便讓鍾伯清調兵遣將,去截龐瓏的和,延宕上一陣子,至少要留夠時間,好讓趙瓚之與完顏宗武能夠在午時正刻順利談判,只要將元祐三州這一樁條件,談下來,就能將媵王過去所做的事情一筆勾銷,媵王手握元祐三州的疆土,是遂了先帝的遺志,也是在踐行恩祐帝的祈盼,官家一定會屬意於媵王,縱任阮淵陵手握再多所謂的罪證,又當如何,只要官家看在收復元祐三州領土一事上,赦免了媵王的罪咎,阮淵陵也無法奈何媵王分毫。
參將是這般作想的。
但現在,媵王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。
參將就有些想不通了。
趙瓚之沒有多做解釋,只是道:「速速去遣人,命鍾伯清不必去截和,讓他帶兵回酒場,本王有另外一樁要事吩咐他去辦。」
參將弓腰叩首,遽地應喏了一聲,卑恭地道:「卑職記著了,這邊去操辦。」
言訖,參將很快地離開了茗鸞苑,去馬廄處,麻溜地牽了一匹快馬,攬轡跨鞍,披上了雨蓑,一舉朝著通往京城驛站的方向,疾掠而去。
趙瓚之淡淡地望著一人一馬消失在雨幕之中的虛影,心中升起了一絲計較,他的視線收攏了回來,定格在了日晷之中,還差一刻鐘,就是正午牌分,行將到他和完顏宗武談判的時刻了。
只消將這個談判談下來,途中不出任何岔子或是紕漏,那麼,在這奪嫡之爭里,他便是能夠勝券在握。
趙瓚之稱得上是胸有成竹,甫一側身,欲要回書房整飭一番,不經意之間,他竟是與一個玄衣少年撞了個正著。
溫廷舜著一襲玄色勁裝,慵懶地抱著臂肘,修直的身軀如玉樹一般,淡寂地倚靠在了廊柱的深處,腰際的蹀躞帶上,懸有一柄軟劍,劍齒之上蘸染著一絲血漬與雨珠,而劍光殷亮如雪,透過薄冷的空氣,覆照在了少年冷銳的面容之上,襯得他的面容半晦半暗,狹長的眸底蒙著一團沉鬱的霧色,沉重得揉不開,情緒亦是不曾顯山露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