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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大理寺的兵卒里三圍外三圍,抄了整座酒坊,衣冠肅正的大理寺卿阮大人,率人扣押住了常娘,以及後院的十餘位伶人,常娘不復往日的容光,造相怨戚,眉眼具有戾冷之氣,與尋常斡旋於眾賓客之間的佳人,有著霄壤之別。雨水打濕了女子鴉黑的鬢髮,雨絲順著額庭滑落了下去,滲透在了她的玉容之上,瓊玉般剔透的五官,原是勻抹著薄薄的鉛粉,此刻教雨水慢慢洗濯了過去,鉛粉如鏽漆般,從臉上剝落,露出了她質樸乾癟的一張面靨。
沒了鉛華的遮掩,女子的眼角堆砌著的細紋,藏也藏不住,這是一張備受歲月摧殘與壓迫的面容,一寸一肌俱是蹉跎的風霜,是教人生憐的。
不由教人想起了一句詩,『最是人情留不住,朱顏辭鏡花辭樹』。
宋仁訓與孟德繁見狀,整個人俱是懵然了,忙遣隨扈上前去打探具體的情狀,想知曉常娘到底是犯了什麼罪咎,究竟是犯了多大的事兒,竟是要動用大理寺泰半的兵力,此外,除了常娘,為何連秋笙竟是也不見了蹤影?
諸多的疑緒,紛紛擾擾地席捲上了心頭,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,俱是百思不得其解,急於解惑。
那些隨扈,囿於阮淵陵的威嚴,只得避其鋒芒,轉而去相詢周廉,周廉使得那兩位隨扈是宋家與孟家的,自是也不好對抬罪,只得言簡意賅地道:「常娘涉嫌了一樁朝廷大案,大理寺目下是奉公行事,還望兩位少爺避讓一下,免得牽涉入此案之中。」
隨扈們聽罷,急急返身稟命,宋仁訓與孟德繁聽得可謂是一頭霧水,常娘居然與一樁朝廷大案休戚相關?她一個沽酒婦,人微且言輕,能與大案有什麼牽涉?再說了,這一樁朝廷大案,具體又是什麼?什麼樣的大案,能讓大理寺如此大動干戈,還讓寺卿親自出馬?
宋仁訓與孟德繁再度遣隨扈去探探口風,結果,那兩位隨扈吃了一鼻子冷灰,估摸著是探口風時,迎面撞上了大理寺的寺卿,結果被寺卿不留情面地訓斥了一通,兩位隨扈灰頭土臉地踅返回來,對自家的主子搖了搖頭,萬分為難地道:「寺卿大人說了,這朝廷要案,事關國是,牽涉人員深廣,因此不可對外透露分毫。」
居然是事關國是?
宋仁訓與孟德繁俱是震駭不已,常娘究竟是犯了什麼事,與什麼樣的案子有了糾葛,竟是會牽繫大鄴的國情?
但這一點,大家都不敢再冒進地去問。
「那秋笙秋娘子呢?」宋仁訓的一顆心怦然地跳著,急切地問道,「她也是犯了事兒麼?怎的沒有見到她的人兒?」
秋笙的事體,倆隨扈自當是更為不知情了,一問的話,簡直是就是三不知。
宋仁訓的一顆心,如被悶油來回滾煎而過,在過去的十餘日裡,他的三魂六魄,都一整個吊在了秋笙身上,他甘願為她日擲千金,只盼能換得她的一次回眸。前幾夜,他差點要得到秋笙的人兒了,孰料,常娘卻是同他說,要等明日。宋仁訓不知自己等了這個『明日』多久,一直苦苦等著了今日,詎料,卻是等來了這般一個結果。
這讓宋仁訓頗為惴惴不安,孟德繁也不比他好上多少,整個人的容色都是陰沉沉的,但面對眼下的這般情狀,他們無論怎麼補救,也都是無濟於事,只能暫先認栽了。
話回這頭,沈雲升、崔元昭與蘇子衿,他們將帳簿上交給了阮淵陵以後,開始擔心酒場裡頭的事情,正思忖間,卻聽見一陣馬蹄聲碎,遠處有數匹鬃馬馳騁而來,待趨近了,沈雲升他們逐漸看清了馬背上的人,是魏耷、龐禮臣。呂祖遷和楊淳!
蘇子衿心神一動:「是他們,他們回來了!」
崔元昭往那一群少年之中,深深看了一眼,最終,視線定格在了呂祖遷身上,她凝了凝眸心,冥冥之中,眼波變得盈盈潤潤,透著幾分淋灕水色,但她不動聲色地撇開了視線,以纖指掩著鼻樑,鼻腔莫名泛著一絲酸澀的濕意。
崔元昭垂斂著雙眸,嗓音透著一絲稍重的水汽,慢聲道:「他們能回來就好。」
沈雲升很快發覺了事態不太對勁:「慢著,怎麼沒有見到溫廷安與溫廷舜?」
他們兩人呢?
他還看到了其他一些生面孔,依其衣飾與造相,像是高門深院裡的隨扈。
茫茫漉漉的雨幕之中,御街之上是一片濕濘,魏耷、龐禮臣、呂祖遷和楊淳身上帶著雨塵和血傷,所穿戴的雨蓑,根本來不及遮掩住滂沱的雨勢,等他們趕至酒坊的時候,已然是通身皆濕的狀態。
崔元昭是早有一些準備的,忙去坊內取了乾燥的衣物和毛巾,逐一遞給了他們,但魏耷和龐禮臣他們等不及了,龐禮臣急切地說道:「溫廷安和溫廷舜二人尚且還在酒場之中,隨時可能都有危險,萬請阮掌舍速速遣兵去援救!不然的話,媵王就要動手了!」
阮淵陵凝著邃眸,淡掃了那幾位隨扈一眼,為首一人是藺苟,藺苟稽首,恭謹地行了一個揖禮:「卑職奉樞密使之令,此番是護送龐少爺以及他的友朋們回京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