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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龐瓏知曉四郎的德行,心中是有些寬慰與蘊藉,但更多的是不贊同,他偏過了眸,望定了溫廷舜,「溫二郎,此處絕非久留之地,他們回城的事宜,你來安排,本官會派遣藺苟護送你們回去。至於溫廷安,本官這邊可能也顧及不了太多,但可以明確的一點是,若是被媵王捉著了,王爺不會立刻誅殺她,而是會將她作為一枚人質,用來和阮淵陵進行博弈。故此,溫廷安現在尚有一線生機。」
溫廷舜其實也想到了這些可能,點了點首,轉身凝聲吩咐魏耷道:「你現在帶著龐禮臣、呂祖遷和楊淳回城,我去接應溫廷安。」
魏耷銳利的眉心重重一挑,嘴唇翕動,「溫廷舜,你認真的?我們為何不同龐樞密使一起殺回去?」
溫廷舜道:「龐、鍾兩兵相接,我們留在此處,僅會給龐樞密使徒增煩擾,他一邊禦敵,一邊顧念著我們的安危,這可能會給鍾尚書可乘之機,故此,你方才所說的那種計策,是行不通的。再者,你可有丈量過媵王安置在酒場之中的兵卒數量?光憑你我的人頭數和龐樞密使所率領的兵馬,攏共一千不到,能夠與媵王的那五千兵馬抗衡麼?」
魏耷面露霜意,這自然是不能與之抗衡的。
溫廷舜這一筆帳,可謂是清算得非常清楚。
溫廷舜斂著淡寂的眉眸,看向了其他人,道:「我讓你們儘快回城,不是讓你們當逃兵,而是讓你們去求援,讓阮掌舍儘快調兵遣將,去京郊查封酒坊,這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。」
魏耷驀然一怔,不由地望向了龐禮臣,龐禮臣面露凝色,但沒有去駁斥溫廷舜的話,顯然是明悟了溫廷舜話中之深意。
少頃,龐禮臣便潦潦應了一聲,算作是決定撤返回城了,藺苟見得此狀,遂是帶著少年從驛站後院離去,離去之前,龐禮臣同溫廷舜錯肩而過時,龐禮臣眸色一沉,口吻凌厲道:「若是溫廷安有個什麼三長兩短,本衙內唯你是問。」
溫廷舜徐緩地斂回了視線,半垂下了鋒銳沉寂的邃眸,穠纖的烏睫在溫雋的面容之上,投落下了一片濃深的影子,情緒晦暗未明。但龐禮臣能明顯看到少年薄唇所噙起的一絲輕哂,不知是在輕嘲什麼,許是在嘲解龐禮臣,亦或者是嘲解他方才所述的那一席話。
藺苟帶著魏耷他們離去了,離去的同時,許是上蒼有意應景,那穹頂之上的天色隨之黯了下來,霾雲罩定,端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。
鍾伯清看著叛賊帶著九齋,在眾目睽睽之下兀自離去,他的容色變得難看至極,正欲遣人前去追剿,但被龐瓏的兵馬給死死攔住了,這教鍾伯清本就鐵青的臉色,此刻更是面沉似水,他冷笑了一聲:「龐瓏,你到底吃得是哪一家的米糧?虧媵王待你不薄,你就是這樣效忠你的主子的,良心被犬豕吃了是不是?你可真是徹頭徹尾的白眼狼!」
龐瓏是一江湖老油條了,對鍾伯清的攻訐絲毫不感意外,他面不改色,相比那些鐵齒銅牙的台諫官,鍾伯清的言辭算是溫和的了,淡然地道:「鍾尚書,真是對不住,念在你我都二十多年的同僚的份兒上,萬望你口下積點德罷。」
鍾伯清嗤笑了一聲:「媵王果真是料事如神,早猜著我方陣營里有人生有貳心,王爺懷疑到了你頭上,起初我還根本不信,但今朝,我看著你同這些東宮的走狗沆瀣一氣,同為一丘之貉,我可算是真的大開眼界!龐瓏,你明面上擁護媵王,私底下卻是臨陣倒戈於東宮,你這根牆頭草,會不會吃相太難看!」
龐瓏語氣不疾不徐:「龐某身為樞密使,擁護的從來不是皇子,我所擁護地,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明君,是為大鄴社稷與蒼生著想的賢君,換言之,誰能給大鄴帶來長久的安定,龐某便會擁護誰,甭管得登大寶之人是哪位王爺。」
這番話有些出乎鍾伯清的意料,他顫著手遙遙指著龐瓏,怒斥道:「你怎的能講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!」
龐瓏看向了鍾伯清,聲音沉定,「疇昔,龐某確乎是擁護媵王,媵王驍勇善戰,造福一方百姓,擁有先帝之英魄,當時龐某認定,王爺若是能成為儲君,必將成為一代賢君。但於一年以前,元祐議和一案生發之時,龐某無意間發現,七殿下為了在奪嫡之爭當中勝過太子,他暗中貪墨,私養精兵,並且,擅自勾結了金國的完顏宗武。」
「當初,龐某便是不太能苟同王爺的做法,亦是多次勸諫,但王爺卻道,他之所以同完顏宗武結交,是為了奪回失地,亦即是收復元祐十六州。自那時起,龐某才真正看清了王爺的籌謀,王爺貪墨洗錢,是要冶煉兵械,而這些兵械,一半是給自己豢養的私兵,一半是笑納給了完顏宗武,以襄助他能夠擁有與完顏宗策博弈的能力。媵王為何要襄助完顏宗武奪嫡,只因他打著要尋完顏宗武談判的算盤,他打算讓完顏宗武割讓元祐三州的領土。」
鍾伯清蹙緊了劍眉:「你所說的貪墨、養兵、勾結金賊,幾乎都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罷了,王爺所做的這一切,所做的這些事,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,不過是為了收復失地,究其根本,是為了我大鄴的長治久安,他何錯之有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