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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舜斂眸道:「若真純粹是為了對付我們幾個人,趙瓚之還不至於如此大動干戈。」
魏耷抱著臂膀, 接話道:「趙瓚之將大部分兵力調遣至西苑,莫非並不是衝著我們來的, 而是另有成算?」
眾人心中攏起了團團疑雲,被他們一直押送著的長貴,此刻冷然哂笑了一下,道:「七殿下好生磨礪的刀, 刀刃對準的, 怕不是龐樞密使罷,龐樞密使之於七殿下,相當於, 我之於溫青松。」
龐禮臣面容陰晴不定,冷睨了長貴一眼:「你這金人的走狗, 在此處信口雌黃做甚麼!」
下一息,卻聽溫廷舜沉聲道:「他說得並沒有錯。」
眾人訝異不已,龐禮臣眉心漸然擰成了一股韁繩,聲音重重發震,「趙瓚之懷疑我父親是細作,那些調往西苑的兵力,其實都是衝著我父親去的?」
這怎麼可能呢?
事況的急轉直下,反轉太快,委實有些出乎龐禮臣的意料之外。
在龐禮臣印象之中,龐瓏一直都是媵王忠實的擁躉,是朝廟之上左黨勢力的主心骨。三舍苑舉行的升舍試那日,流民尋釁,禁軍鎮壓之時,一柄亂箭疾然撲向了溫廷安,這柄亂箭明面上是殿前司的邏衛所射,但箭簇之上的翎羽徽識,卻直直指向了樞密院。易言之,若是龐瓏沒放權,殿前司根本不敢妄自刺殺溫廷安,溫龐兩家雖說為了奪嫡之爭,已然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,但還不至於徹徹底底撕破臉面。
後來,他去崇國公府謁望了溫廷安,因心中鬱氣過深,且同龐瓏好生爭執了一場,龐瓏沒否認遣暗衛刺殺溫廷安這一樁事體,還嚴命龐禮臣同溫家大郎斷絕來往。龐瓏做的種種,都是讓龐禮臣深以為,龐瓏是趙瓚之的鷹犬,為了扶襯七殿下得登大寶,龐瓏甚至可以不顧及親緣,對兒子的朋友妄下殺令。
龐禮臣因此也寒了心,疇昔他是敬畏龐瓏的,但知曉龐瓏要殺溫廷安以後,二人的父子關係,已經走入了名存實亡的地步。
思緒幽然回籠,龐禮臣稍微定了定神識,在目下的光景里,溫廷舜卻是在說,趙瓚之懷疑龐瓏是個細作,特地設下了一局,明面上命鍾伯清調兵遣將,來活捉他們,暗地裡,卻是在丈量著龐瓏的忠心程度。
趙瓚之自然是知道,龐禮臣被深埋在了隧洞底下。
故此,趙瓚之這是給了龐瓏選擇兩難,要麼救龐禮臣,要麼不救。
要向趙瓚之聊表忠心的話,龐瓏只能選擇不救。
假令龐瓏選擇救下龐四郎,說明他是動了惻隱之心,救下了龐四郎,也想必會連著救下其他少年。
不論是龐禮臣是他的兒子,還是不是也罷,他都無法改變他是紙鳶的身份,他是效忠於東宮太子的,龐瓏救下了太子的黨羽,這意味著什麼?意味著龐瓏是個名副其實的貳臣,心存貳心!
龐禮臣的目光落在了溫廷舜身上,思及了什麼,心中明顯有了極為強烈的一絲觸動,後知後覺明悟了過來,急聲問道:「且慢,溫兄,告訴你隧洞底下潛藏有密道的這一樁事體,該不會就是我父親告知予你的罷?」
龐禮臣一定要確認心中一直在困擾他已久,致使他搖擺不定的事情。
溫廷舜的右手拇指摩挲著左手指腹,「我從東苑回西苑,擔心你們的情狀,趕回去的路上,遇到了龐樞密使前來的一位隨扈,其人名曰藺苟,想必你是有印象的,藺苟給我傳了話,說龐樞密使要見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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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回溯至半個時辰之前,藺苟帶著溫廷舜,去見了龐樞密使。
龐瓏正在西苑的一座值房裡,對著窗扃負掌而立,窗扃之外是連綿的翡翠群山,偶有飛鳥掠山而逝,頃之,藺苟推門前來,稽首道:「大人,人帶來了。」
龐瓏心神一動,壓低了聲音道:「讓他進來,手腳仿佛仔細些,莫被人瞧見了去。」
藺苟恭聲稱是,快步出了值房。
不一會兒,著一身夜行衣的少年來的時候,龐瓏適時轉過身來,開門見山地道:「我知道你們在此處,是為了什麼,但你們目下的處境煞是危急,鍾伯清與雲督頭已然率人去搜掘隧洞,不到半刻鐘,他們必會搜查出你的同黨。」
溫廷舜的同黨,自然也囊括了龐禮臣。
在龐瓏眼中,沒有什麼事兒比自家兒子的命更重要。
溫廷舜稍稍揚起了一側的眉心,神態倦慵,並未接話,情緒不曾顯山露水。
龐瓏曉得,突如其來將對方招了過來,對方顯然不可能會信任他。
龐瓏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卷陳舊的地輿圖,橫向鋪展在了烏案之上,執起了一枝椽筆,蘸染了一些朱色的墨,遽地在地輿圖之上,圈起了某一處位置,並畫下了一條粗紅的線,道:「我給你們畫了一條密道,密道一頭通往隧洞底下,一頭通往亂墳崗,亂墳崗是在酒場之外,雖有設崗,但防守較為疏鬆,易於你們奔逃,待會兒,我便遣藺苟帶著你去密道,你帶著他們從密道逃出去,便好。」
一抹興味掠過了溫廷舜的眸底:「龐大人這般幫我,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