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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見他沒有疑慮,溫廷安曉得,自己這算是取信於趙瓚之了,她仍舊維持著恭謹之色,道:「殿下縱火燒了四夷館,意在於毀掉完顏宗武的一顆棋子,好讓完顏宗武失去天時地利人和,這般一來,他手頭上唯一對己有利的籌碼,只剩下那元祐三州的疆土。在殿下看來,完顏宗武唯一的選擇,便剩下割讓元祐三州的領土,殿下也很篤定,完顏宗武一定會答應您的要求,他亟需得到那些火-械和兵譜,否則,他更不可能在金國發動兵變,在同完顏宗策博弈抗衡之時,也根本不可能會有勝算,一旦他發動兵變失敗,他唯一的下場就是個死。」
溫廷安頓了一頓,繼續凝聲道:「您覺得午時正刻的談判,局勢皆是掌飭在你手中,但完顏宗武絕非善茬,他留有火-藥此一後招。也許,殿下會問,我是在何處獲知了這則消息,實不相瞞,我是從那位大金暗探的口中得知,這人名曰長貴,蟄伏在崇國公府內二十餘年,十分不好對付,我費盡千辛萬苦,才從他口中套出了這個密文。」
趙瓚之摩挲玉扳指的動作一頓,饒有興味地『噢』了一聲,尾音悄然上揚,「既然是如此隱秘的密文,為何你要告知予我?據本王看來,你是阮淵陵麾下的紙鳶,是趙珩之的走狗,依照常理,你不應當將這種密文告知予我,而應該秘而不宣才是,若是我和完顏宗武鷸蚌相爭,你們便可在此間坐收漁翁之利,趁機扳倒我,扶趙珩之上台,如此大的一個便宜,你放著不揀,就對我這般坦白?」
這不免就教人起疑。
溫廷安面色不改,僅是沉垂著眸子,笑盈盈地道:「我原先確乎是意欲坐收漁翁之利,但在昨夜轉念一想,長貴在我手上,他還活著,而殿下巴不得他死去,否則,您就不能逼迫完顏宗武割讓出元祐三州。那麼,我是不是可以這般說,只要長貴一日未死,您不能得到元祐三州,縱然您沒受火-藥之焚殛,您所謂的計策,也自然不太可能實現了,是也不是?」
「你這是想跟本王談條件?」趙瓚之先是一怔,繼而眸色攢著一抹寒泠泠之意,他沒料到溫廷安敢有這般成算,他同這般多的人打交道,世人畏他,懼他,恐他,恨他,恨之欲其死,而溫廷安不避不讓,是第一個敢直言不諱同他談條件的人。
溫廷安呼吸微紊,心中其實是有些侷促的,憑恃她的身份,面對王侯貴族,談條件是根本不夠格的,但目下情勢格外特殊,她必須鋌而走險,賭上一把。
她眉眼疏淡如雲,俯眸低頷,柔韌地說道:「我何來的膽子,敢同七殿下談條件,不過是就事論事,既是替阮掌舍籌謀,亦是替殿下綢繆一番罷了。」
這般話說得好聽極了,既是給阮淵陵挽尊,以聊表自己對東宮的忠心耿耿,又是顧及了趙瓚之的顏面,兩方皆是不吃虧的。
趙瓚之心中有一絲觸動,又聽溫廷安道:「殿下若是有興致聽我的諫議,不若思量一番,先行解了我的定身穴?」
趙瓚之眉心輕凝了一番,淡掃了溫廷安一眼,陷入了靜默之中,似是在斟酌她的話,俄而,他停住了摩挲玉扳指的動作,拂袖伸腕,並指戳向了溫廷安的定身穴。
溫廷安目下能夠動彈了,遂是粗略地揉動了一番筋骨,也不再抖包袱,朗聲說道:「目下已然是迫近辰時的光景,距離午時牌分還有不足兩個時辰,時間緊迫,殿下若是有抓我的空暇,弗如遣人搜找出火-藥的埋藏之地,拔除完顏宗武安置在冶煉場之中的爪牙,否則,殿下在同完顏宗武談判之時,難免會落入對方的掣肘之中。」
溫廷安之所言,不無道理,趙瓚之靜思了一會兒,淡聲道:「你的諫議確乎有些道理,我會考量一番。」
溫廷安道:「既是如此,那殿下也該考量一下我的——」
話未畢,趙瓚之倏然掠起了一記鋒銳的手刀,照定她後頸處劈削而去,此舉頗為猝不及防,溫廷安沒個防備,硬生生扛下了這一擊,須臾,她的眸瞳蒸散成了一片墨雲,整一具身軀朝前趔趄了幾下,行將倒在地面之上,趙瓚之抻出一條勁韌結實的胳膊,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軀。
趙瓚之的目色如一枝細密的工筆,肆無忌憚地描摹著溫廷安的容色,在接住她身軀的那一瞬,他覺知到落入自己的懷裡的,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柔軟,空氣里,甚至是盈滿了清香,這是獨屬於女兒家的幽氛,卻與懷中人的造相截然不符。
聰穎敏銳如趙瓚之,他很快明悟了一切,用近乎呢喃的口吻,啞著嗓子,徐緩地道了一聲,「原來如此。」
他在揭開了溫廷安的膠質面具之時,頭一眼所帶來的驚艷,並非虛幻無實的,而是真真切切存在著的,這位溫家大郎,其實是個女兒身,其姿色稱得上是上乘的,放在整座洛陽城的女眷之中,論上一句姝色無雙亦是不為過。她不僅是姿色極佳,也稱得上聰悟伶俐,一行一止之間,俱是頗有膽識和謀略,是他欽賞的范兒。
趙瓚之的眸底,漸而露出了一抹濃郁的憾然之色,低低的喟嘆了聲,「可惜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