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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話是這個道理兒,沒錯,溫廷舜的話辭無懈可擊。
溫廷安唇角抿成了一條線,晌久,適才反駁他的話道:「縱然你的輕功能達到雁過無痕的水準,能替我打掩護,但這也不能掉以輕心,這東苑之中有媵王、完顏宗武、龐瓏與鍾伯清,此些人皆是狠角色,皆是不好對付,若是教他們其中一人發現了你的存在,你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,他們兵卒眾多,而你只有孑然一人,諒是輕功再好,又能如何,你也會瀕臨寡不敵眾之局,到時候你當如何應對。」
溫廷安道:「總而言之,這件事,我不會同意,也不答應。」
火摺子上搖晃的酥油火,落在了兩人身上,火光將彼此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。
溫廷舜眉眸掠過了一抹極淡的笑意:「可是,讓長兄一人去打探敵情,諒是你身上有偽飾,但無可避免會遇到危險,我也不能讓長兄兀自一人去涉險。」
溫廷舜這般說話,顯然是在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。
溫廷安先是一噎,繼而是哭笑不得,正想啟齒辯駁一二,殊不知,在下一瞬,卻見溫廷舜斂著眸色,一錯不錯地望定她,那一隻手隔著一層袖袂,不輕不重地握著了她的骨腕,正色地說道:「長兄方才有一句話說岔了,我並非孑然一身——」
「畢竟,不是還有你嗎?」
少年的話音,儼似一塊憑空拋擲入深潭之中的磐石,一舉掀起了千層浪,那看不見的漣漪與水花,於瞬息之間,震盪在了溫廷安的心腔之上,她瞠著眸心,睫羽顯著地顫了一顫,視線迎面撞上了少年深靜如止水的漆眸,因是離得近了些許,她在他的瞳仁之中,尋覓到了她自己微小的身影。
此番,溫廷安多少有一些語塞,她素來是伶牙俐齒的,反應也極快,但在此遭,她是生平頭一回陷入了大腦亂如麻的狀態。
少年的聲線慣常是鋒銳的,但方才說話時,減淡了幾分銳利,平添了難得柔和,他的目色,亦是隨著話音之起落,而逐漸變得溫煦近人,時有幾縷幽風,自隧洞頂上掃掠而來,兩人的衣裾被風劇烈地捲起,牽扯出了無數的褶痕,但那被卷了亂的,又豈止是彼此的衣袍。
溫廷安的心,似乎也隨著袖袍被拂亂,而隨之亂了,心尖之上漫延出了深淺不一的褶痕,衣袍之上的褶痕,是淺淡的,而她心尖之上的褶痕,是濃烈的。
溫廷舜的那一席話,如時漲時伏的潮汐,推擠在了她的心口之上揮之不去。
每次意見生出了分歧,他總能輕而易舉地捏住她的死穴,讓她心腸子變軟,不得不同意他的所述之事。
目下,溫廷安頓感侷促,少年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,她卻不想去迎視,口吻帶了幾分妥協的意味,謹聲道:「翌日你隨同我出去打前鋒,茲事並非不可以,但我得事先聲明——翌日乃是媵王與完顏宗武的第二回談判,茲事體大,兩人各有算計與籌謀,屆時可能會頻生變局,你在打探敵情之時,諸端行事務必要小心為上,凡事量力而行,一旦發現情勢不太對勁,一定要退回去,與九齋眾人會合,明白嗎?」
溫廷安的話辭,柔韌且溫寧,如空降於長夜的一場春雨,在聽者的心頭之上沐下了淅淅瀝瀝的雨水,氤氳起了一陣薄熱且稠濕的霧氣,霧氣繚繞於心頭內外,縈之不去,經久不散。
溫廷舜靜默地注視著他手腕上的傷口,已然敷上了藥膏,肌膚與肌骨之處俱是蘸染了一片涼意,此是涼意,亦是悸顫。
他伸出手,細細摩挲了一番經她觸碰過的傷口,繼而是側過了臉龐,望定了溫廷安,火摺子的光勻薄地覆落在她的面容上,是一片如遠山般淡影,他有一些醞釀在了唇齒之間,似乎拘囿於什麼,最終仍是沒有付諸於言語,僅是看著她道:「承蒙長兄關心了,翌日你外出行動,亦是務必要處處小心。」
他所未付諸言語的是,他在東苑打探敵情的時候,會時刻看著她,不會讓她出事。但又怕溫廷安會因此掛心,他遂是省略掉了後半截話,將其默訴在了肺腑之中。
兩人之間,該交代了就都交代了,該說的都說了。
溫廷安仍舊是有些拘束的,她煞有介事地朝隧洞之外的天色望了一眼,道:「天色很深了,你也累了,早些歇息罷。」
語罷,溫廷安便是轉身離卻了,許是思緒繁亂蕪雜,她離去之時,步履極是匆匆,一度甚至同手同腳。
溫廷舜靜然停駐在原地,無聲地目送著溫廷安離卻的背影,少年那峻清利落的一對邃眸里,盛著一抹通透幽亮的光,他偏著首,靜謐地看著溫廷安的背影,消失在了隧洞的深處。
少頃,他變換了一下駐地的姿勢,清瘦的背影倚靠在了濕冷的洞壁之前,垂落了眸子,淡淡地勻吁出了一口氣。
這廂,溫廷安已然是步出了溫廷舜的視域之中,她雖是疾步而走,但也並未返回隧洞底下,她想要讓自己一人靜上一靜。
她抬手觸碰了自己的面頰,肌膚處竟是泛散著濃重的燙意。
面頰竟是這般燙熾,想必頰腮處是泛著一片紅暈,那麼,方才溫廷舜可是看到了她面容之上的這幅模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