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龐禮臣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,心腔之上攢著一腔鬱氣,倏然一拳擊撞在了隧洞的之上,空氣之中驀地撞入了一陣悶響,洞壁之上很快出現了參差崎嶇的凹陷之坑,少年粗糲的拳心之上,蘸滿了石碎與腥血,尖銳的石碎陷入了肌膚之上,劃出了幾道憷目的劃傷,場面彌足駭人。
呂祖遷與楊淳俱是吃了一嚇,容色之上驚疑不定:「龐兄……」二人慾要去阻攔他這般做。
魏耷仍舊維持著抱臂的姿勢,對呂、楊二人道:「縱任他去,他需要發泄一下,讓他過了心裡這一道坎兒。」
呂祖遷與楊淳聽罷,一時有些躑躅,末了,將信將疑地收了手。
龐禮臣的反應是在溫廷安的預料之中的,她沒有太過於訝然,恰恰相反地是,她心底攢藏著另一樁事體,這一樁事體儼似一抔種子,幽幽地沉墜在了心河的泥壤之中,悄然地生了根,發了芽,長勢旺盛而兇猛,饒是她意欲鎮壓,亦是庶幾快要鎮壓不住了,她不由抬起了眸來,清了清嗓子,對溫廷舜淡聲道:「你跟我來一下,我有話想問你。」
聽聞此聲,少年原是沉寂的面容之上,掀起了一絲微瀾,原石般的邃眸一掀,烏濃的睫羽覆落下了一片深灰的暗影,定定地望住了她,那一雙看向她的雙目,儼似一面鏡鑒般的湖,透著一派清泠泠的光,這一抹光澤,從少年的眸底靜緩地暈染了開來,繼而是彌散在了空氣之中,跌跌撞撞地撞入了溫廷安的視域之中,他輕微地偏著頭,極是好看的臥蠶之下,小幅度地彎了彎些許淺弧,平素慣有的鋒銳輪廓,此際亦是軟和幾分。
溫廷安被溫廷舜審視得頗為不自在,只聽少年散淡地勾眸問道:「長兄可要跟我說什麼?」
少年的音色倦懶且低啞,聽在溫廷安的耳畔之中,儼似被芊綿的細草薄薄卷拂而過,她耳畔之中的每一根絨毛,都隱微地泛著燙意。
溫廷安輕輕鎖著眉心,蜷在袖裾之下的縴手收緊了去,心中驀地升騰起了一絲心念。
他是不是已然知曉了她問話的目的?
「跟我來了,你就知曉了。」溫廷安斂去了面容上的一切多余的思緒,言簡意賅地淡聲道,言訖,便是負著手,朝著隧洞的上方,緩緩踱步而去。
她手掌上執著一柄火摺子,橘黃的火光將昏暗的洞壁,籠罩於半暝半晦的光影之中,她攀走於前方的洞道之上,能聽到身後少年不緊不慢跟隨在她身後的聲響,她走得有些急,因為心中有一樁事體想要確證,有一些話欲要單獨問她,不欲讓旁人知曉,故此,她走得急了些許,也就自然沒顧著腳下的崎路,行步之間,鞋履不免遇著一些磕絆,她重心不穩,險些跌倒,斜刺里伸出了一隻勁韌且溫實的手,頗為穩妥地扶住了她的手腕,「長兄,仔細足下。」
少年粗糲柔韌的掌心,觸碰在她的腕肘處,這一回不同尋常,沒了一層衣袖的遮映,觸感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濃烈明。
因為隔得極近,他身上的桐花香氣也趁勢覆來,如一隻看不見的天羅地網,將她周身都裹藏在了里頭。
火光映照著兩人的面龐,彼此心思各異,面容上的情緒,俱是掩藏在了陰影之中。
有一抹燙意不請自來,上浮至了溫廷安的耳根與眼尾,她想自己的膠質面具被已然揭掉了,肌膚泛燙的時候,便是容易紅,而這樣的時刻,就容易教人看出她的侷促與拘束,她是不太願意被外人看出心裡的思緒的,尤其是被溫廷舜。
至於為何不願讓溫廷舜洞悉她的思緒,她也講不明白具體是為什麼,具體是什麼緣由,她理不清這一團亂緒,也索性暫先束之高閣。
她只能去問最要緊的事情。
甫思及此,溫廷安不太自然地掙脫開了溫廷舜的手掌,轉過身去,確證了四下無人之後,嗓音帶著幾分淡:「解釋一下罷。」
溫廷舜狹了狹眸,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番食指的指節,動作似是在回味些什麼,他狹了狹眸子,問道:「長兄想讓我解釋什麼?」
他是真的不懂,還是故意裝作無知?
溫廷安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,心中打定了某個注意,朝著溫廷舜走近了一步,她俯下了眼瞼,伸出了手,將他右手的袍裾輕輕綰了起來,她先是看到了他頸骨漂亮的手,視線朝上游弋,她很快看到了一柄游蛇般的軟劍,纏繞在了他胳膊肘的肌膚內側,軟劍之上蕩漾著剔透而矜冷的金屬光澤,劍杪一處喋著凝固的血,血色由銀硃色凝結成了絳紫色,因此襯得劍身的氣勢格外凜冽。
軟劍所附帶的這一份氣質,倒是與溫廷舜十分濃淡相宜。
溫廷安的眼神充溢著審視,將這一柄軟劍從頭打量至尾,溫廷舜薄唇抿成了一條細線,並不動作,任由著她打量,整個人一言不發,情緒如謎。
軟劍殷亮如雪的劍身之上,倒映著溫廷安皙白的面容,她用一截纖指輕輕拂掃去了劍杪處的殘血,抬起了眼帘,一錯不錯地望定了溫廷舜,輕聲道:「我曾經也遇到過一位擅用軟劍的人,他的身手與武學造詣,同你一樣的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