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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完顏宗武是大金赫赫有名的戰神殿下,他自幼時起便是生長在馬背上的,時常隨著父王四處征戰,掠奪了白山黑水之上的土地,合併了其他牧族,場場戰事幾乎都是勝利,完顏宗武這樣一個少年戰神,在金國百姓的心目之中,還是頗有威望的。
金國里亦是適逢奪嫡之爭,金禧帝年事已高,體邁不支,太醫院數日前已然暗示了金禧帝的病況,說其淪落至了膏石罔治之地步,帝王亦然知曉龍椅已經坐不穩了,遂是有了詔立儲君之意,目下的情狀里,主要是西閣的完顏宗武,與東閣的完顏宗策,呈兩相對峙之勢,易言之,東西兩閣的龍椅之爭,已經逼近至你死我活的地步了。
完顏宗武想要奪嫡,但他必須要借媵王趙瓚之的手,無他,趙瓚之的手上亦是拿捏著一樣他感興趣的東西。
同理,至於為何完顏宗武會篤定趙瓚之一定會答應同他做這一樁交易,無他,亦是因為他手上,同樣拿捏著趙瓚之一定會感興趣的東西,趙瓚之的處境同完顏宗武一樣,都是欲要奪嫡的人,均需要一份能穩操勝券的籌碼。
不消說,完顏宗武與趙瓚之手上,各自都有能讓對方得登大寶、坐上龍椅的籌碼。
龐瓏將這其中的利害捋清楚了,方才因聽著完顏宗武撂下的狂言而催生出的一絲不虞,簡淡了些許,他對著完顏宗武,朝茗鸞苑的方向做了個恭順的請姿:「三王爺,請。」
完顏宗武亦是含笑道:「龐樞密使,請。」
於眾兵卒的護送之下,二人一面相互試探地敘著話,一面朝著茗鸞苑的中庭走去,這個時辰,茗鸞苑內,錚錚漼漼的笙樂漸起,歌舞徐緩地昇平而起,椿槿等一干美伶,儼似穿花的蛺蝶,在一眾大員之間逡巡侍酒,宴上觥籌交錯,昵笑嫣然。
秋笙恰在水榭的亭台之上,端坐在鑲絨的長腳如意案前,近前的鋪有一席蒲綢的矮榻間,擱放有一張蘭考桐木十三弦,秋笙修直玉長的手指,施施然地輕攏弦柱,近乎是一弦驚風雨,箏音餘響裊裊,不絕如縷,教人聽得如醉如痴。
溫廷舜一面撫琴,一面用餘光,悄無聲息地掃視著茗鸞苑流水席間的景致,雖說此處是競標會,麇集著著洛陽之中的天潢貴胄,能在此處流連之人,可以稱得上是非富即貴,但常娘絲毫沒有為他籌備競標要用的物具,這水榭亭台他丈量過了,亦不是競標之地,只是伶人抱琴撫箏之所在。
由此可見,這一場競標會只是一道幌子,至於趙瓚之的真實目的為何,怕是要等那位大人物出場才能知曉。
正當溫廷舜隱微地思忖之間,這時,卻見有一位戍衛疾步前來,行至上首座的媵王近前,稟聲說道:「殿下容稟,龐樞密使將三殿下帶過來了。」
——三殿下?
——這位大人物,難不成是皇家中人?
亭台水榭雖與流水席隔著不少距離,但溫廷舜勝在耳力過人,此番仔仔細細地諦聽了一番,便是曉悟了個大概情狀。
他的視線幽然越過了湛明透藍的湖泊,看到了流水席的近處,那與茗鸞苑戟門相接之地,驀地入了兩列披堅執銳的兵卒,先是龐瓏大步入內,再是一位身著錦裘、頭戴豎冠的青年男子,負手卓然行入內中,溫廷舜看了男子的面容一眼,沒成想,他看這人之時,這人亦是橫眸而來,目色露骨,行止之間,且充溢著狂狷之意,溫廷舜稍稍怔了一怔,薄唇輕抿成了一條線,淺抿出了一絲弧度,心裡來了一個計策。
秋笙眼尾泛著一絲胭紅,目光盈盈低斂,故作失了態,赧然地垂下眸心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其戴著玳瑁玉甲的纖指素手,在絲弦之聲沉沉一滑,伴隨著『噹』的一記重響,她彈岔了一個曲音。
此一個曲音,近似於尖哨一般,在偌大的苑席之中,顯得格外突兀,但音韻勢若一記裂帛之聲,將一眾大員的視線齊齊吸引了過去。
溫廷舜欠了欠身,行一出謝罪禮之時,倏覺一道沉黯黯的視線,自遙遙的流水席之上傾軋了過來,極具威懾與重壓,溫廷舜沒有抬眸,不消去細猜,他亦能知曉,用這種貪婪肆野的眼神看他的人是誰。
這個三殿下,將他悉身上下細緻地打量個遍,那視線近乎淬了霜的寒刃,把他通身掃颳了一回,若是尋常的伶人,早就在這般的視線注視之下,嚇得六神無主,就如刀俎上的魚膾一般,膝骨痹軟,兩股顫顫,幾欲敗下陣來。
但溫廷舜所飾演的秋笙秋娘子,終究與旁的伶人不一樣。
他用了一種含羞帶怯的眼神,一對翦水漆眸下眄,瞳心煙波流轉,悄然睇了那完顏宗武一眼,視線拋出了一道小鉤子,繼而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,執著一截水袖,自左斜上方往右斜下方垂了下來,半遮住了面靨,遠觀上去,似是對完顏宗武的到場嚇著了,但眸底露出了坦蕩的笑色。
果不其然,完顏宗武很快就咬鉤了。
他撫掌擊節道:「本王記得,你們中原是不是也流傳著一個典故,乃曰『曲有誤周郎顧』,這位鹽霜美人,在本王一來便是彈岔了曲兒,也不知是何意。」說著,他看向了上首座之位的趙瓚之,笑道:「瓚之兄,你以為如何?」
這便是要從趙瓚之這端討要美人的意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