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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一幫兵丁原欲尋雲督頭稟事,沒料著,好巧不巧地,甫一入了茗鸞苑,便是見著了好幾位朝政宰執與三品以上的大員,他們僵住了喉舌,愣怔在原地。
趙瓚之發現了端倪,面色微微地沉了一沉,負掌在背,眸色壓黯,對著鍾伯清道:「鍾尚書,別跟本王說,這便是你馴養出來的兵衛,怎的行事如此魯莽輕躁?」
男人說得雲淡風輕,但字字句句如若千鈞萬石,壓得鍾伯清脊樑一折,他臉色瞬時一變,先急急對趙瓚之拱了首,叩了罪,緊接著,轉身質詢雲督頭道:「本官施予了你一些權力,這便是你訓練兵丁的成效?」
這雲督頭是鍾伯清夫人蘇氏的表嫂的一位遠房親戚,這雲督頭武試屢次不舉,表嫂只好求人求到了蘇氏這裡來,蘇氏是個耳根子極軟的,跟鍾伯清細細吹了些許枕邊風,鍾伯清便是將這位雲督頭安置在採石場的兵防司里當押隊,不過很久,又從押隊遷擢至了督頭,官階雖然不高,但好歹是個名副其實的從六品武官,這多少比九品芝麻官強些。
雲督頭遭了斥訓,梗得臉紅脖子粗,若是擱在平時,鍾伯清定然不會這般怒斥自己,但今兒是重要場合,媵王、樞密院指揮使皆在,雲督頭辦事不力,讓鍾伯清顏面無光,鍾伯清理所當然地會蘸染慍郁之色,甚或是動怒。
雲督頭一時理虧,受完了訓斥,再是面色陰沉地對兵丁道:「我不是吩咐你們在西苑值守麼?好端端,又出了何事?」
那兵丁被在場數位大員的氣場震懾得縮肩塌背,卑恭地稟事道:「方才,您吩咐了一批新勞役去隧洞採掘菱花燧石,那些新勞役,她們,她們說,又、又……」
雲督頭聽得可謂一個腦袋兩個大:「你們是結巴了?把話一口氣說完,那些新勞役可是說什麼?」
那兵丁遂是勉勉強強地將舌橋捋直了,直截了當地道:「那些新勞役皆說看到了死去勞役的冤魂!就是在隧洞裡頭看到的!新勞役還說道,那鬼魂來尋督頭你尋仇的……」
雲督頭聽罷,面上的容色勃然一變,原欲怒踹這個毫無眼力見的兵丁一腳,但礙於眾多人物在場,他只好作罷。
只不過,那兵丁的話聲說重也不重,說輕也不輕,方才說這番話時,不光是雲督頭一個人聽到了,就連趙瓚之、龐瓏、鍾伯清三人,亦是聽得一清二楚,各人面露異色。
趙瓚之沒有說話,只是饒有興味地聽著這一樁事體,當是時,他酒樽之中的疏桐酒不知不覺見了底,他遂是吩咐侍妓為其續酒,一面慢條斯理地品酌,一面抬著眸,不咸不淡地看著那一批稟事的兵丁。
媵王不言語,龐瓏與鍾伯清二人,自然是沒有到可以說話的地步。
雲督頭冷汗潸潸直下,忐忑地叉手而立,媵王哪怕是沒有說話,但光是雲淡風輕地一站,他那冷鷙的壓迫感,便會迅疾傾覆而來,讓人心神一懾。
趙瓚之其實是知曉隧洞吞人一案,但尚不知曉隧洞鬧鬼一事。
雲督頭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問道:「那些說見著了鬼的婆子,可有帶來?」
那兵丁疾然地叩首道:「督頭容稟,這個說見著了冤鬼的婆子,卑職自當是帶來了的。」說著,便是側讓於一旁,對將一個遍身紵衣、面容黧黑枯暗的婆子一舉推搡了上前。
雲督頭用食指與拇指,深深地揉了揉眉心,整個人簡直是頭大如斗,乜斜了那婆子一眼,道:「是你看著了那冤魂?」
溫廷安跪伏住身子的時候,能切身覺知到一道頗具威壓的視線,如千斤頂般傾軋在了她的身上,似是一重冷峻的審視,溫廷安適時以額庭叩地,縱然沒有去看來人,她知曉那人是趙瓚之。
這是她生平頭一回同媵王正面打過交道,但在此前,她早在茶樓之中與他打過了照面,她那時心有悸顫,此番再遇,心中卻是平定了不少。
她深深垂著眸心,故作顫瑟惶懼之意,對雲督頭說道:「督頭容稟,小人確乎是見著了那個鬼魄,聽著它口口聲聲說要尋您……小人以性命起誓,膽敢有半字虛言,便是天打雷劈。」
聽聞那個鬼魄要來尋自己,雲督頭的面色猝然一變,他不由得用餘光看了趙瓚之、龐瓏與鍾伯清一眼,隧洞吞人與隧洞鬧鬼兩樁事體,乍聽之下,都有些駭人聽聞,龐瓏與鍾伯清面面相覷,面露凝色。
趙瓚之面露一抹興味之色,今日便是競標會,是他所設下的弈局之中,至關重要的一環,在此節骨眼兒上,竟是生發了隧洞鬧鬼一事?
溫廷安覺得,以趙瓚之多疑多慮的秉性,他定是生出了一絲疑緒,甚或是可能懷疑是這隧洞鬧鬼一事,實屬人為。
實質上,溫廷安當初想著要讓兵丁們引她至東苑,可她卻是未料到,此番竟是會同媵王正面交鋒。她只顧著要去東苑裡頭的茗鸞苑,尋覓著媵王與金賊勾結的證據,絲毫沒想過若是直接撞見了他本尊,會當如何。
溫廷安袖裾之下的指尖徐徐收緊了去,正竊自想著隨機應變的法子,倏然之間,卻聽趙瓚之峻聲地道:「抬起頭來。」
當溫廷安心中升起了一絲異樣,但明面上絲毫不顯,佯作受驚似的抬起臉,趙瓚之的一雙鷹眸就這般掃過了溫廷安,他生在帝王家,自幼時起閱女無數,養就了一身看骨不看皮的眼力,僅是純粹的一眼,他便是看出了這一位老婦極為出挑且優越的骨相,她的骨相,甚至比諸多洛陽內的名妓或是貴女還要好,但教人遺憾地是,她皮膚鬆弛,膚色黧黑,青絲已然染了一層重霜,一言以蔽之,便是瑕已掩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