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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一手執著楯鍬,一手藏在袖裾之下,食指與拇指輕微地摩挲了一番,風聲吹動著她的衣袍,發出了一陣獵獵之響。
她應是最為沉著的,其他的婆子倒是顯得心有戚戚焉,望著那幽邃的崎嶇洞口畏葸不前,空氣里,除了彌散著寒雨的冷辛氣息,似是還瀰漫著一股腥稠的血氣,若即若離,撲入眾人的鼻間。
暮色漸深,負責監工的幾些兵丁正冷眼看著她們,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,見她們不動彈,遂是凜然怒斥道:「你們還愣著做什麼,還不趕緊進去掘石?」
這些兵丁是方才對雲督頭稟事的戍衛之部下,估摸著也聽到了其他兵丁被冤鬼侵襲了一事,故此,他們此番顯得有些草木皆兵,不敢妄自靠近,只敢對新勞役們發號施令。
溫廷安唇角浮起了一抹哂意,但這抹哂意很快就淡了下去,沒人敢貿然上前,同為女子,大家其實都懼黑,溫廷安的身份是秦氏,是眾女之間年歲較為年長的,唯她能鎮得住場子,負責打頭陣。
溫廷安一手拎著一盞風燈,一手拎著楯鍬,緩步朝著隧洞裡頭行了前去,眼睛很快適應了隧洞裡的昏晦光線,雨飄不入隧洞深處,是以,洞內的地面俱是較為乾燥,越是往裡走,空氣愈是寒濕陰冷,菱花燧石生長在洞壁的夾側,幾些石碎在昏暗的光影之中,泛散著銀白雪亮的光,像是地下陵墓里的銀錠錢緡,眾人行前之時,那氛圍如陰冷的蛇,吞吐著芯子,遊走在她們周身,眾女不免悉身打了一個寒噤。
那幾些婆子性怯,入了隧洞之後,只敢採掘半丈之上的菱花燧石,見溫廷安打算朝隧洞深處走,遽地揪住了她的袖裾,躑躅了一番,勸解道:「秦姨,這深處陰森森的,怪是嚇人得很,方才戍衛還說鬧鬼了呢……要不,咱們就採掘就近的燧石罷。」
溫廷安要尋查魏耷他們四人的下落,自當不會淺嘗輒止,她一直覺得隧洞鬧鬼一事,絕非空穴來風,她必是要深查個究竟的。
溫廷安遂是對那些婆子道:「雲督頭也說過了,子不語怪力亂神,這個世間是沒有鬼怪之物的,我心中澄明,並不懼鬼神。再說了,有人採掘了隧洞近處的菱花燧石,自然也該有人採掘深處的燧石,不是麼?我不懼黑,亦是不懼鬼,在深處採石的活兒,便交給我來辦。」
那些婆子相視一眼,面露隱憂,還想再勸解幾句,但溫廷安已然不再多語,提燈拎鍬朝著隧洞的深處走去。
溫廷安正在思忖一樁事體,此一處隧洞,距離出事的隧洞,有且僅有三丈之距,倘若差人採挖,在不影響地基的情狀之下,不知能不能掘通兩條隧洞之間的同路。
溫廷安四處探賾了一番,少時,繞過一塊洞壁,行步之間,忽而發現了一處端倪,她俯眸細細望去,鞋履之下所碾踏著的一塊地泥,竟然是微微濕漉著的,她微微蹲住身軀,指尖在漉泥之上捻起了一小撮,她在泥點之上嗅到了一陣雨水的氣息,雨絲還殘留在泥壤之間,種種跡象皆是指向了同一條線索。
這一座隧洞裡,就在剛剛,有人來過。
這人到底是誰?
是巡守探洞的兵丁?
亦或是那一個恫嚇人的冤鬼?
還是說……
正深深思忖之間,溫廷安左掌所拎著的提燈,裡頭的橘黃火苗,倏忽之間閃爍了幾下,一道暗色的魅影,自崎嶇的洞壁之上,疾然逝而過,溫廷安神思惕凜,猝然起了身來,朝後身後凝眸一望,肅聲說道:「是誰?」
下一瞬,溫廷安掌心之中的風燈,光線半昏半昧,火苗在稍息之間便是遽地熄滅了。
無人正面應答她。
她眼前驟然一黯,周身陷入了一片黑毿毿的幽郁氛圍之中,面對突如襲來的黑暗,她有一瞬地怔然,後脊突地掠過了一陣陰颼颼的風,她切身覺知到一個人從身後,緩而慢地逼近她。
溫廷安忽然想起了方才戍衛所述的,隧洞之下的冤魂侵襲兵丁的傳聞。
若是原主,可能會認為這是鬼神在侵襲,但她擁有著前世之人的思想,理智在清明地警醒著她,這世間本就沒有鬼神,一切俱是世在人為。
對方顯然是想打昏她,溫廷安已然不是昔日毫無一絲身手功夫的人,在習學了鷹眼之術後,她多少也掌握一些御身的招數,對方一記硬掌行將劈削在她的後頸處,她反應極快,見招拆招,有驚無險地避開了對方的招數。
此時,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,就這般撲面而來,溫廷安卻是漸而覺知到,對方裹挾著一陣教她熟稔的凜冽桀驁之感。
溫廷安心神一動,對著黑暗幽謐的環境,試探性地道了一句:「魏耷?」
朝著她出招的人,招數亦是驀地一怔,僵在了虛空之中,那人堪堪收回了臂肘,一記蒼冽的青年嗓音適時響起:「你是誰?」
這果真是魏耷的聲音。
更聲散的效用,至多只能維持七日,如今已然過了九日,魏耷的嗓音恢復成了原樣,溫廷安一聽便能瞬即識別出來。
今兒只是她服用更聲散的第二日,她的嗓音蒼老枯槁,頗具滄桑之感,聲線與她原本的聲線懸殊巨大,魏耷聽不出來極是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