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1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在前世,她便是看過不少礦難之事聞,若是活人困在了裡頭,能平安生還之人,近乎是微乎其微。
但方才的種種,尚且只是溫廷安的一種揣測,並不能為真,在某一瞬,她懇切地祈望方才之所思,只是自己的一番臆測,她祈望事實與自己之所想,是完全相悖的。
目下,她聽老雜役繼續道:「這座採石場裡,攏共三七二十一座隧洞,而這塌陷的隧洞,丈量最深,亦是最敞闊的,那一日塌陷之時,我便是在附近的一座隧洞之外,聽聞是新募的一批新來的年輕勞役下隧洞掘石,還有數位老勞役偕同入內,我與那些老勞役有些交情,本欲去救人,但那一座隧洞崩塌如山倒,連續殃及到了近處好幾座隧洞,人人自危,勢頭皆如泥菩薩過河,能避則避,能逃則逃,誰都無暇他顧,諒是要救人,亦是根本來不及了。」
「可不是,」另一位老勞役點了點首,利落地接過了話茬道,「這座隧洞塌了後,我們本欲去等隧洞餘震消逝過後,再去掘石救人,那雲督頭卻說是根本救不活了,這一座隧洞塌了也便是塌了,裡頭的人是生是死尚未可知,雲督頭只吩咐我們,說將散落在隧洞內外的菱花燧石搬卸出來就好,但裡頭埋了人的事兒,便是要守口如瓶,哪怕是有新勞役前來,也不能說,官府來的話,也必須裝作說不知情,否則,被雲督頭發現了的話,咱們只能提著腦袋去見陰曹了。」
話至此,溫廷安已經然聽得明明白白了,阮淵陵的暗探在過去幾日,肯定是來探查了一遭酒場,也尋過這些老勞役,打探過魏耷他們四人的下落,但這些老勞役皆是被雲督頭打點過了的,集體串供,一旦所問之事牽涉到了隧洞吞人一案,他們皆是稱作不知情,也勿怪暗探會問不出什麼。
溫廷安一面靜然撫住了胸腔,一面訝然地道:「原來是這般,多謝大哥提點一二,這事兒我記著了,絕不會四處亂說。」
打探這一樁事體的功夫,又見那雲督頭與數位戍衛來至了採石場上,他們對這新的一批勞役進行訓話,又著手分配掘石的任務,方才老勞役也說過了,西苑的這一座採石場裡攏共有二十一座隧洞,縱使一座塌陷了下去,還剩下二十座隧洞亟待採掘。
分配任務的時候,溫廷安隱微地覺察到,一位戍衛對雲督頭附耳說了句什麼,雲督頭觳觫一滯,話辭略沉:「什麼,你說那一處隧洞居然開始鬧鬼了?」
戍衛肅聲道:「正是,是隧洞附近的幾位勞役親眼所見,說是有一個血淋淋的鬼影,從坍塌掉的隧洞底下飄了出來,看不清臉,也更不清其行蹤,委實是好生瘮人得很……」
雲督頭眉心深深地蹙緊,凝聲道:「子不語怪力亂神,這世間哪來的鬼,絕對是那些勞役吃飽了撐著,看岔了眼!」
戍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嗓音微微地顫著,躬身說道:「那些勞役究竟看沒看岔眼,卑職不知道,但方才卑職帶著一些兵丁去隧洞周遭巡察,原本是兵分二路的,但屬下巡察完一遭,回至瞭望之台時,卻見另一路的那些兵丁俱是昏倒在了地面上,卑職將這些兵丁喚醒了以後,他們俱稱是見著了鬼,是那些被埋在了隧洞底下勞役的冤魂……」
這一席話愈說愈是玄乎離奇,雲督頭胸線劇烈地起伏了一下,原是水平如鏡的面容,此番遽地蘸染了一份陰鷙之色,他往戍衛的身上毫不客氣地蹬了一腳:「混帳!你可知道自己是在胡說八道些甚麼!」
戍衛頗感委屈與懼畏,叩首找補道:「卑職、卑職所言,毫無一字虛言……是千真萬確!雲督頭、督頭若是不信的話,可親自去那一座塌陷的隧洞裡,好生查探一番……」
雲督頭雖在明面上說自己不信怪力亂神,但容色虛得比誰都快,他大抵是外強中乾之人,自當是絕對不會親自去塌陷隧洞探查的,給自己找補道:「還有兩個時辰便是競標會了,我可是這酒坊裡頭的三把手,專行酒帳中饋之事,常娘子與秋笙秋娘子主舵競標會之事,缺了我可怎麼成。」
說罷,雲督頭昂首挺胸,便往四遭新進的一批勞役里睇了一眼,溫廷安心中瞭然,曉得這位雲督頭在暗自打著什麼主意,她垂眸叉手,縮肩塌背,有意挪前了一步,雲督頭的視線很快就落在了她身上。
「這個新來的,你出來。」
溫廷安快然應了聲,乖馴地從人群里行出,雲督頭又從新勞役里挑揀了幾個年衰體邁的婆子,吩咐她們道:「你們幾人的活兒來了,現在你們領著幾些鐵質推車和楯鍬,去一處隧洞裡掘石。」
這一處隧洞,並不算大,洞口不算深,估摸著只有兩丈之深,活兒也不算多,但因此洞離出事的隧洞只有三丈之遙,迫近事發之地,以隧道為圓心,方圓數十丈開外,幾無人煙,目之所及之處,俱是枯敗的燧石與推車,以及如瘡孔一般大小的隧洞,下過了雨後,地面上呈現出斑駁的濘泥,這就給人一種荒頹淒敗的蒼涼質感,東苑裡的茗鸞苑有多奢華貴潢,便是反襯地這西苑,有多詭譎衰落。
目下時值午陰與傍昏之間,白晝褪得極早,長夜也來得較快,那隧洞的近旁,一時之間懸吊起了兩盞風燈,光線孱弱如微火,僅能照進洞口內不足兩米的,光線之外,是伸手不見的昏暗,極具壓迫感,予人一種陰森詭異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