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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她因是話說得急了些許,帶著罕見的急切,接連清咳了好幾聲。
沈雲升搖了搖頭:「同是九齋人,我們的命都是拴在一起的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要死就一起死,要活的話,也必須一起活。」
話音一落,空氣即刻沉寂了幾息。
蘇子衿看了沈雲升一眼,心中起了不小的觸動,強撐著想要起身,沈雲升道了一句:「當心。」
溫善晉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,少年之間情義倒是深重。
二人教沈雲升徐緩地扶了起來,也趁著此一空當,他低聲問他們道:「昨夜溫廷安交給你們的卸容粉可帶上了?」
他要搏一搏,如果將他們三人的假面卸掉,翻出高牆且沖入東廊坊,他們三人可以鬧出不小的動靜,市井裡頭人多而雜,諒是溫善晉帶人追繳出來,也不敢拿他們如何。
更何況,溫善晉是與媵王暗中勾結,必是不可能冠冕堂皇地出現在市井巷陌。
孰料,卻見崔元昭他們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,斂了眸,俱是低聲道:「遲了一步,我們被藥昏前,就被搜了……」
『身』之一字尚未道出口,便聽見溫善晉摸出了幾個小墨瓶,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:「你們可是在找尋這個麼?」
沈雲升定了定神,溫善晉掌心間的物什,不正是朱常懿給他們的麼?
這本是沈雲升留下的後著,但如今,這一條最後的退路,亦是被溫善晉毫不留情地斬斷了。
沈雲升暗覺不妙,又聽溫善晉似笑非笑地道:「解藥也給了,伯晗,可是能說了?」
溫善晉說話間,朝著他們三人踱步而去,他眉眸生得溫清郁潤,但身後是畫簾篩略下來的熙光,這令他的面容變得如晦如明,周身所裹擁著的清冽寒涼之氣息,勢若黑雲壓城城欲摧,毛毿毿地朝內迫近,似是要將他們三人滅煞在這溟濛的幽暗之中。
沈雲升暗道不好,感覺溫善晉動了一絲隱微的弒意,這一座舊戲台絕非久留之地,他們必須離開!
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,從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柄短刃,護在了崔、蘇二人身前,側眸低聲對他們道:「還能跑麼?」
崔元昭與蘇子衿微微點了點頭,沈雲升遂是道:「那好,我給你們作掩護。」
然而,溫善晉似是看出了沈雲升的計策,一旦讓這三個少年翻出了後院的高牆,逃到了東廊坊里,在如此聒噪熙攘的人潮里,他就不便於困住他們。
甫思及此,溫善晉便是倏然震了一震袖袍,袖裾之中摸出了一截劍器,照定了沈雲升身後二人襲去。
昏暗之中,劍罡忽閃,沈雲升硬生生迫前擋了一劍,虎口被震得疼麻,眼前這第二劍又要再度橫劈而下,崔元昭眸子一瞠,失聲喊了句:「沈兄當心!——」
混沌之中,眾人忽地聞著了一陣輕微的清越之響。
那預料之中的第二劍,並未循著預計著的軌道,劈削在沈雲升身上。
穿簾風拂掃而過,幾抹鎏金般的碎光盛裝在了戲台之上,眾人看清了有一道軟劍,近乎銀蛇一般,借著疏漏下來的一寸晴光,不偏不倚地橫擋在了溫善晉的長劍之上,空氣之中倏然撞入了一道凌厲光影,手執軟劍的人是個身著玄衣的青年,首戴斗笠,面蒙墨巾,腰懸蹀躞帶,面容消隱在了昏暗之中,悉身泛散著一團清冷之氣,氣場看起來凜冽且殺伐。
沈雲升他們俱是一怔,沒想到這節骨眼兒上,居然會有援手。
溫善晉似是也沒料著半途會殺出一個程咬金,堪堪收回了長劍,眸露一抹惕色,但又似笑非笑地道:「玄衣客?」
他看定對方:「誰遣你來的?」
郁清不置一詞,風停水靜,肅立於黯沉斑駁的楹柱之外,帷帽之下墨紗模糊了他的面容,郁清朝著沈雲升道:「朝著西廊坊的方位走,會有人接應你們。」
沈雲升不知此人底細,是敵是友尚未可知,多少會感到一絲蹊蹺,不過此番是來救助他們的,暫時秉性應當是不壞的,他拱手對郁清道:「有勞了,救命之恩,沈某銘記於心。」
沈雲升語罷,便是帶著崔元昭與蘇子衿離開了舊戲台,身後隱約可以聽到刀劍相接之聲,隨著他們翻出了酒坊的高牆之後,那一番金屬迭鳴之聲停在眾人耳屏之時,已經不夠明朗了。
方離酒坊,乍出長巷,三人沿著青石板道一路往西南方向走,蘇子衿問道:「方才那人是誰?難道是阮掌舍派遣出來的暗樁嗎?」
崔元昭尋思了一番:「感覺不太像,你沒聽方才溫善晉說他是玄衣客嗎?玄衣客,這個名字有些耳熟,至少絕不是阮掌舍麾下的人。」
這時,沈雲升開口了:「前面有一輛馬車,應是那位仁兄所述的接應人了,我們上前去打探一番。」
馬車裡頭的車把式,卻不是旁的人,正好是朱常懿。
「朱叔!」三人口吻激動,雖說是才兩日未見,見著了鳶舍裡頭的長輩或是塾師,總不免感到一番親切。
朱常懿一身粗朴鍛打紵衣,大剌剌地啜了一口燒刀子,一面搴起了幨簾放三人進去,一面道:「阮寺卿收到了溫廷舜遞呈而來的諜報,情勢危急,遂是命老夫前來接應你們,你們現在任務完成到哪兒了?攤上了什麼麻煩事兒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