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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魏耷、龐禮臣、呂祖遷與楊淳被遣送至酒場時,是在兩日前的傍夕,那一會兒,溫廷舜並未同與他們一塊,他也尋不著合適的時機來打探常娘的計策,目下的光景,時機到了,他問著了這一個疑竇,是自然而然,是十分契景的。
常娘先是抬手揭了茶蓋,拂卻了杯盞內的翡翠茶沫,淺淺啜了一口清茗,潤了潤嗓子,適才道,說起的卻是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事體:「你可聽聞過菱花燧石?」
「菱花石礦?」一抹黯色傾軋過了溫廷舜的眸心,前朝尚在之時,行伍出身的三皇叔曾擔任過他武科的經筵官,當時皇叔在『兵械』一講之中,就重點講述過菱花燧石,它是一種名曰火-藥之物的重要燃料,火-藥此物,危傷極大,可在一瞬之間將廣廈甍棟夷為平地,若是將其發展為國之重器,那麼,今後在戰場之上,晉軍將立於不敗之地,只遺憾,菱花燧石乃是稀缺之物,造火.藥要使用到的菱花燧石,計值百石,但晉朝疆域小,遣兵部工部四處開採搜掘,絕非合理之舉。
常娘提及了菱花燧石,應不是空穴來風。
溫廷舜精諳燧石為何物,但秋笙乃是女兒家,落入風塵之地,見識終究有限,定然是不知情的。
故此,溫廷舜露出顯著的惘惑之色,思忖了一番,問道:「未曾聽聞,此則何物?」
常娘放低了嗓音,道:「菱花燧石能製作兵械,諸如火-銃、火-藥等物,旬月以前,我收到了風聲,這京郊酒場裡頭,有勞役在建砌地下酒窖之時,不經意間,發現在窖底之下,竟是藏有大量的菱花燧石。」
言下之意,不言自明。
溫廷舜心中陡地沉了一沉,心道一聲果真如此,媵王此番回京述職,恐怕其真實的目的,便是盤下這一座京郊酒場,雇勞役採挖菱花燧石,用以冶煉火械,進而發動兵變。
那些所謂的流民作亂、士子街衢鬧事,都是遮掩,都是幌子,都是混淆耳目。
趙瓚之一環緊扣一環,這計策真是縝密。
也勿怪為何他命常娘要專門雇外來的勞役,外來的勞役,人微言輕,易受控制,縱使知曉了這菱花燧石用作何處,媵王定會遣人殺了他們,他們死了,帳籍也會隨之折毀,清理得乾乾淨淨,官府若要查他們的下落,便是頗為棘手了。
溫廷舜一副若有所思之色,淡淡地問:「照此說來,前兩日,常娘子調遣出去的那一夥新雇的勞役,便是去酒場裡採挖菱花燧石的?」
談及此事,常娘面容之上繚繞著一團翳色:「近些時日,採石的人手確乎是不夠,我這才新遣了一批勞役過去,只不過,這一批勞役遣過去採石的那一日,石場裡頭就出事了。」
馬車裡的氛圍逐漸變得凝肅如霜。
溫廷舜酌茶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頓,稍息,問:「出了何事?」
常娘揉了揉眉心,斂目環視周遭,確證隔牆無耳之後,適才看著秋笙,徐緩地道:「石場裡頭,有一個深達七丈的隧洞,越往隧洞裡去,那菱花燧石的數量便愈是豐沛,兩日前新來的那一伙人,便是在隧洞的最深處採石,本來一切順遂,但約莫是落雨之故,石塊濕滑,洞基不紮實,他們采至半途,那隧洞忽然之間塌了,他們……」
常娘放下了揉眉的縴手,凝沉地道:「他們便是被埋在了隧洞之下。」
第71章
溫廷舜竊自怔然了一會兒, 但也僅是停頓了數秒,緩回了神,繼而復將釉花刻麵茶盞渡至唇畔, 淺淺酌了一口君山毛尖, 郁綠色的茶湯在齒腔之間輾轉一遭, 一徑地灌入肺腑之中,稍息之時,他的喉舌里,便是平添了一抹顯著的澀意, 韻味久遠,他攏了攏神,將茶盞徐然擱放回了扶幾之上, 頓了一晌, 凝聲問道:「人被掩在了隧洞之下?」
他知曉,於近幾日來, 因是由暮冬轉孟春的光景,洛陽的天候冷暖嬗變快了些, 外頭的雨水亦是變得較為頻繁,採挖隧洞也是要揀日子的,一般而言,秋時乃係最佳的採石期, 雨水由繁轉寡, 物候乾燥,氣候也不算嚴寒,燧石是易於採掘的, 也不容易受潮汽所影響。
媵王囑令常娘在開春時節便大行採石一務,便不屬於天時、地利與人和, 但因是太子趙珩之近來頗得聖眷,恩祐帝每逢早朝,皆會吩咐掌印內侍在龍座一旁置楠木漆椅,命太子聽政,甚或是,涉及了江山社稷的一部分政事,會開始尋太子拿主意,一些政事奏摺,也陸陸續續移交到太子的手上。
廟堂之上的百官,明眼人兒皆能看得出來,恩祐帝年事已高,龍體不虞,這是打算慢慢放權,行將立趙珩之做儲君了。
趙瓚之本就是覬覦帝位,看到了朝中此番變局,想必更是坐不住了,若是等到秋意濃,再著手遣人採石冶煉火械,怕到那個時候,他的皇兄趙珩之已然坐上了龍座,朝中亦是已經形成了他的擁躉與鷹犬,屆時,假令造兵起勢的話,情狀便是對他百弊而無一利,以趙珩之的品行與算計,怕是得登大寶的那一日,必會下詔肅清趙瓚之安放在廟堂之中的諸般勢力,樞密院、刑部、殿前司等官衙俱是他的左膀右臂,假若讓趙珩之對其進行整飭與換血,毫無疑問地,趙瓚之必會元氣大傷,不說能不能大行兵變之事,就連制衡趙珩之的力量都消弭了,趙珩之會如何對待他潛龍之時就有謀逆貳心的皇弟,這般結果,就彌足耐人尋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