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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舜眼神頗具威懾與張力,望定了她:「你說是為何?」
溫廷安便是用故作揶揄的口吻,輕描淡寫地問道:「溫廷舜,你可是在憂心我的安危?」
與現實里的溫廷舜不一樣的是,夢境裡的這位少年,並未保持慣有的緘默與沉寂,他一對鴉黑的濃睫,儼似江南那鱗次櫛比屋脊的烏色垂檐,細密的垂下了,漾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,一抹陰影掩映住了他的眼眸,晌久,溫廷安才聽他啞聲道:「原來你也知道,我在憂心你的安危。」
少年的嗓音,儼似酥在了耳根處的風。
溫廷安驀地瞠住了眸。
世間驟然消弭了一切聲音,只餘下少年的嗓音在蕩然迴響。
不知為何,溫廷安竟是從這廝的眼神里,難得瞅出了幾分委屈的模樣,鬼使神差地,她心中有一塊微小的地方,驟然地塌陷了下去,縱然塌陷得弧度微不可查,但它終究仍是塌陷了,她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塊地方塌陷了下去的痕跡。
夢境裡的畫面,便是永久地定格在了這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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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卯時正刻,春夜褪半,朝暾未晞,空氣里的氛圍尚還較為薄涼,常氏酒坊的下人院裡頭,諸人已然著手忙活了起來,溫廷安整飭好了一切停當,今兒是她和蘇子衿要去酒場的日子,也是沈雲升和崔元昭他們偕同溫廷舜一塊兒,取帳簿回鳶舍復命的時刻。
長夜將盡,趁著天色尚黑的空當兒,溫廷安又去了一趟北苑處,在那一處棄置的戲台垂簾里,同沈雲升、崔元昭與蘇子衿他們三人會合,晤面之時,崔元昭的視線一直凝在溫廷安的面容上,溫廷安遂是有一些不大自然,失笑道:「元昭,我的臉上可有什麼東西?」
崔元昭緩而慢地搖了搖螓首,納罕地道「今日溫公子的臉,為何會這般赬紅?紅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似的……」
溫廷安:「……」心口陡然傳來了一陣碎大石一般的窘迫之感。
蘇子衿亦是隨之凝視了溫廷安一眼:「溫兄所棲住的寢屋,夜裡可是溽熱?但這也不太至於,我記得,昨日夜內氣溫極為沁涼,不至於是面容會蒸出汗的。」
溫廷安:「……」聽罷,整個人窘意愈熾。
沈雲升看了她一眼,「溫兄,將腕脈給我,春日冷熱迭嬗過快,若是不太注意的話,便是可能染了風寒。」
沈雲升是太常寺的上捨生,素來精諳岐黃之術,眾人俱是信服於他的。
這教溫廷安簡直是有口難言。
她想說她身心良好,沒染甚麼風寒,之所以面頰會這般赬紅,大抵是做了一場綺靡的夢,這一場濡濕的夢裡,不知為何,情境竟是格外真實,待她醒覺之時,後背俱是淋漓粘稠的一層虛汗,夢中的場景讓她無端羞恥,羞恥得身軀僵硬攏緊。
溫廷安實在是弄不明白,為何自己會夢見溫廷舜,竟是還對他產生了這種離奇荒誕的妄念。
醒轉的時候,夢中的片段在腦海里駐留得所剩無幾,唯剩少年低啞沉黯的一席話,如時漲時伏的潮汐,在她的耳畔縈繞不卻——
『溫廷安,原來你也知道,我在憂心你的安危。』
縱然知曉這只是一場綺夢,但少年慵啞低沉的嗓音,所訴諸的那一席話,委實是過於真實,直接焐燙了溫廷安的耳根。
她以手撐著額面,在床榻之上滯留了許久,適才遲緩地回過了神來。
溫廷舜可是她的二弟,兩人之間隔著血緣此一道天塹,她怎的,可以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夢?
溫廷安還細細追溯了一番原主的年歲,十六歲的年華,如花似玉的年紀,有思春之徵象,定然是無可厚非的,但是,思誰不行,偏生可以將溫廷舜帶入綺夢之中?
縱然溫廷舜生得皮相再優越,人生得再是好看,身為長兄,她也萬萬不能動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譫念。
再者就是,她的身份使然,身上肩負著溫氏家族社稷,她自是不可能嫁作他人婦的。
她不能喜歡上別人。
昨夜歷經了一場綺夢,溫廷安殊覺自己真是魔怔了。
她實在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做這種夢。
莫非是因著昨夜,在菡萏院裡,她同男扮女裝的溫廷舜近距離接觸過,適才做了這一場活色生香的綺夢?
夢裡,感覺溫廷舜待她格外不一般,他的造相與行止,與現實生活里的他,簡直是有霄壤之別。
縱然如此,溫廷安也極為清醒,以溫廷舜矜冷寡言的性子,怎的可能會用這般溫柔的口吻待她,更別論道出諸如『溫廷安,原來你也知道,我在憂心你的安危』這一席讓人面紅耳赤的話了。
一夢醒來,溫廷安濯面之時,便是發覺了自己頰面燙熱如蘼的情狀,她心中悸顫不已,反覆用寒涼的水濯了一把面容,熱意很快就消弭了,但她不知曉地是,自己這兩抹緋霞,竟是尚還停駐在面靨之上,還教崔元昭、蘇子衿等人覺察到了。
在短瞬之間,溫廷安的思緒歷經了千迴百轉。
目下,沈雲升還在等著她將腕脈伸過去,溫廷安定了定神後,下意識想要婉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