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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覺得溫廷舜替她考量得真是充分,但也來不及言謝了,忙勻出一小撮涼膏往眼下眶和眼梢處,搽了一圈,果不其然,效果立竿見影,她很快眸含涕淚,在掌事姑姑推門而入之時,適時叩首跪在地,面上作討饒之狀,綰好的婦人髮髻泰半遮住了她的面龐,髮絲蘸了淚意,粘結成綹,緊緊地覆在額面之上,這般襯得她造相極為落魄。
溫廷舜恢復了秋笙一貫的架子,以手支頤,半勾斂著眸心,氣場疏離且冷淡,寒然地睥睨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秦氏,嗓音微寒:「年歲也這般衰朽了,若是將指甲剝下來,也怕是會剝了你的那條老命,我可不想讓你髒了這菡萏院,識相點便趕緊滾,今後我可不再看到你。」
溫廷舜話聲稍頓,指尖輕輕捻著描金荼白的裙裾一角,眸色光華一轉,看向了走進來的掌事姑姑,凝聲道,「至於這遍地荼白天水碧,姑姑不若換個粗使婆子罷,今兒尋得這個,中看不中用。」
一秒入戲,絲毫破綻也不顯,這教跪伏在地的溫廷安簡直是嘆為觀止。
掌事姑姑忙『噯』了一聲,見秋笙沒有真正將秦氏的指甲給拔了,心中懸石稍稍地沾著了地,走上前好生安撫了秋笙一頓,又行至秦氏的近前,呵斥道:「愣著作甚,你還不趕快叩謝秋娘子的饒命之恩?你活兒幹得不利索,害秋娘子在那一柱台面之上顏面弗如其意,循理而言,該是重罰你的,但秋娘子大人不計小人過,不同你等計較,你今番伺候過秋娘子,當是你的福氣!」
溫廷安乖馴地以額叩地,以剴切之姿地請了罪,秋笙露出了一絲疲乏之色,徐緩地闔攏了狹眸,不耐地道:「行了,我乏了,都褪下罷。」
掌事姑姑對她欠了欠身,不敢再妄論一詞,忙將秦氏帶離了菡萏院。
夜涼如水,溫廷安故作奴顏婢膝之狀,靜默地跟在了掌事姑姑身後,心中將她與溫廷舜方才所論之事復盤了一回,待會兒定是要尋個法子,與沈雲升、崔元昭和蘇子衿他們三人碰一次面。
這局面催生出了新變數,他們必須調整計策,她還必須將帳簿交給沈雲升才行,這般他們就能趁早離開常氏酒坊。
「秦氏。」她在思忖之時,卻聽掌事姑姑喚了她一聲。
「小人在。」溫廷安回了神,恭謹地應答了一聲。
溫廷安以為掌事姑姑會就方才的事情,繼續訓斥她,但見掌事姑姑自袖囊之中摸出了一管梨花香膏,放置在了她的掌心裡,溫廷安端看著掌心裡的香膏,愣了一下,受寵若驚地道:「姑姑,這是……」
這梨花香膏,雖是稱不上是計值不菲之物,但也絕稱不上廉價鄙俗,以秦氏的身份,能收到這一份東西,算是一份天降的恩賞了。
掌事姑姑脈脈道:「常娘命奴家轉交給你的,你謀生並不容易,偏生又在秋娘子這裡受了折辱,難免心中多有怨艾,這一管梨花香膏,算是娘子對你的補償。」
——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。
溫廷安故作誠惶誠恐之狀,推阻了一番,復又將這一管梨花香膏納入囊中,她覺得掌事姑姑是話中有話。
秋笙不讓她在浣衣坊幹活了,循照常理,秦氏因幹事不利,定是會被剋扣銀錢或是遭罰,可從掌事姑姑這裡,看出常娘對她非同一般的態度,常娘不打算剋扣秦氏的銀錢,竟是還好心差掌事姑姑送了療傷所用的梨花香膏。
這般的情狀,便是顯得波雲詭譎了。
又聽掌事姑姑溫著聲,仔細地交代了一句:「秋娘子脾氣素來不太好,脾性陰晴不定,折煞奴役是常見之時,我心裡也怵她,剛剛兩番訓斥你,不過是要做樣子給秋娘子看罷了,並非有意為難你。」
溫廷安心下哂然一笑,這掌事姑姑變臉還真快。
她搖了搖頭,露出愧怍之色,萬分疚然地叩首說道:「姑姑這般說,可真是折煞小人了,秋娘子有天人之姿,且品性淑儀端方,小人能伺候秋娘子,自當是小人前世修來的福祉,遍地荼白天水碧此一襲裙賞,確乎是小人沒熨平妥帖,是小人行事不利,罪在於小人,小人甘願領罰。」
秦氏的態度煞是誠摯,那骨子裡,估摸著是個生性怯懦的,掌事姑姑遂是話鋒一轉,意有所指地道:「話雖這般說,但你往後也不能再在浣衣坊做事了,你說,該讓常娘安排你做些什麼事兒好?」
乍然聽之,這好像是要將她驅逐出酒坊的意思了。
溫廷安故意露出滿面的懼色,匆促地跪伏了下來,袖裾之下的雙手交疊抵在地面,躬身行歉禮道:「小人抬罪了秋娘子,萬死莫贖,甘願領罰!萬請掌事姑姑能網開一面,再給小人一次機會,小人保證今後不再行錯事!」
語罷,便是長跪不起。
掌事姑姑『哎呀』了一聲,明面上故作訝然,暗地裡卻是對這位秦氏漸漸放鬆了惕意,認為其是個好拿捏的軟骨頭,思及此,她對秦氏的態度也藹然了不少,將其攙起,溫聲道:「不能在浣衣坊幹事,這不打緊的,不實相瞞,我在常娘子面前給你找補幾句,你還能繼續幹事,只不過就不在酒坊裡頭了。」
在掌事姑姑見不到的地方,溫廷安的薄唇輕輕抿起了一些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