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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道:「潛入酒坊之前,我們磋商過了,原本調查帳簿的任務,是由沈兄與元昭負責,但今下你將帳簿尋著了,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,沈兄與元昭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,他們二人會將這些帳簿帶回鳶舍——溫廷舜,你也隨同他們二人一同回去,畢竟,這酒坊終究是一座是非之地,你不能繼續在此處久留。
她道,「帳簿可以算作媵王謀逆的罪證,你們回去便告訴阮掌舍,讓他數日後速速派遣大理寺查封酒場。」
溫廷舜心中微冷,料知到了溫廷安的話外之意,凜冽地掀著眸,一錯不錯地看著她:「我們離開了,那你呢?」
溫廷安淡淡地笑了笑,將這一疊帳簿用綢布包匝好,遞呈給了他:「酒場那一處地方極為兇險,魏耷他們下落不明,而我身為齋長,自當得要追查到底,至少得墊個後。」
溫廷舜偏頭覷著她,嗓音不溫不涼,絲毫辨不出甚麼喜怒:「你是何時成為了齋長?」
明明在任務之前,阮淵陵欽定了他是齋長,怎的目下成了長兄?
溫廷安挽著胳膊,挑了挑眉心,淡聲道:「你們五人出事以後,阮掌舍吩咐我們剩下四人接續了你們的任務,我被欽定為了齋長,因於此,自現在伊始,九齋一切都聽我差遣,知否?」
溫廷舜目色偏寒,溫廷安覺察到他容色不虞,便問:「你若不服我的計策,你盡可說一說你的想法。」她自覺還是較為民主的。
溫廷舜捋平心中莫名升起的鬱氣,凝聲道:「依我的拙見,假令要去酒場調查魏耷他們的下落,就得讓眾人一同去,不論是你還是蘇兄前去,皆是太過涉險,若是我們同去,多一個人起碼多一份照應。更何況,那酒場這般大,光你們二人,要搜找魏耷四人,要尋到何年何月?」
「魏耷與龐禮臣算是九齋里身手最好的人罷?此外,呂祖遷與楊淳都算是聰慧的,他們四人加在一起,實質上,並不比我們弱上多少,但他們仍舊出了變數,若是我們幾位同去,可能也絲毫改變不了甚麼。」
溫廷安循循善誘道:「最好的計策,便是咱們分頭行動,你們且將這一疊帳冊帶回鳶舍,坐實媵王謀逆的罪證,速請阮掌舍帶人抄封酒場——」
話未畢,燭火倏然被風吹熄了好幾盞,一片明明滅滅的光影之間,溫廷安眼前有一些恍惚,看不清溫廷舜此刻的具體面容,只得依稀辨識出他冷白肌膚上的涼冽線條。
她的話沒有說完,卻能明顯覺知到,在她說出前一截話的時候,溫廷舜的氣場似是在一瞬之間冷若寒霜。
他朝著她的方向走近了數步,兩人之間的間隙,亦是愈發幽近了。
溫廷舜的眸色吸納了窗扃之外的霧色與冷霜,有一些微漉,與方才的冷淡相較,添了數分難以言喻的思緒,儼似一隻獸刻意掩藏住了鋒芒,夜色模糊了他的稜角,但他的話辭沉沉,在寂夜裡擦出了一簇火光——「恕難從命。」
溫廷安抬首看著他,神情有一些不解,她想不明白溫廷舜為何會不同意。
兩人都沉默地不言語,她在等他的解釋,他卻在等她主動問。
這一片靜謐之中,仲春的霧色掩映著菡萏院,月色被窗格篩得細碎斑駁,像是一片鎏銀,淅淅瀝瀝的鋪落在了內堂的地面之上。
空氣太沉靜了,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吐息。
像是潮汐,時卷時紓,不知是牽動了誰的心神。
靠得太近了,近得溫廷安能明顯地淺嗅到溫廷舜身上冷冽疏曠的桐花香氣,她的人兒不由得悸顫了一會兒,檀唇微微翕動,莞爾問道:「溫廷舜,你不讓我去酒場,莫非是擔心我的安危?」
第68章
更漏長, 夜未央,夜色如洗鍊的濯纓一般,呈現出一份極為純粹的質感, 皎潔純澈的月色輕薄若一層雪綃, 透過那一重柵格漏窗, 在堂內的青玉地面上,覆落一片幽謐濃邃的淡影。
二人所身處的靜室里,燭火已然熄滅,夜色刨除了二人身影的實質, 徒剩下了兩人的熹微輪廓剪影,像極了畫絹之上的水墨意境,小片的著墨, 剩下大片的, 俱然是餘韻悠長的留白。
溫廷安寧謐地端坐在了圈椅處,背後倚著的是一扇月牙狀的洞開窗檻, 夜影暈濃,斜斜地覆照在她纖薄的身量之上, 她身上的衣裳本是樸實無華,但月色為這一席衣衫描摹上了一層朦朧的邊,衣褶之上的團花與繡樣兒,儼似給仙人吹渡了一口葳蕤的仙氣, 盡數都鮮活了過來, 因於此,她那一抹穠纖得衷的身影之上,便是起了一層微暈薄軟的毛邊兒, 看起來,襯得她很軟柔, 很溫靜,很嬌嫻,溫廷舜雖未沒看清她的面影,卻能想像得出她問出這番話時的可掬模樣。
溫廷安平素是沒有薰香的習性的,但這一日,長待在浣衣坊里,她的身上難免蘸染了胰子的香氣,浣衣坊的胰子是玫瑰、玉蘭以及山茶荼瓣共同糅合在一起的香物,她薰香熏得較為勤快,那繁花糅雜的香氣遂是蘸在了袖裾與腕間,溫廷舜走近她時,便是能嗅到她身上的一抹恬淡香氣,這一抹香氣如春蠶銀絲一般,絲絲縷縷地纏扣入心扉,纏得他心間難免有些悸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