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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原來如此,溫廷舜早就料到,阮淵陵一定會派遣溫廷安他們會來,故此,借用椿槿、掌事姑姑之口,將她的名聲放了出去,好吸引溫廷安來查他。
溫廷安也沒想岔,那浣衣坊的粗使婆子,果真是常娘安放在溫廷舜身旁的暗樁。
「只是我想不通,為何你竟會成為『秋笙』,」溫廷安有些悸顫,一腔話辭里,蘊含的更多是匪夷所思,上下打量了溫廷舜一眼,「你來常氏不過七日的光景,如何能從新人一舉遷躍為坊間的紅人,你是如何做到的?」
溫廷舜聽聞此言,眸子低低垂落,凝聲解釋道:「是這樣,起先常娘見我生得還算好,入坊的頭一回,便命我去當『小鬟』,長兄也知曉,所謂『小鬟』,不過做些替官客端茶侍酒的夥計,上不得什麼台面,偏巧那日,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皆在酒坊裡頭。這位宋大郎是衝著常娘去的,我便轉而去給孟德繁侍酒,要知道宋、孟二人,代表的是殿前司與兵部各自的立場,二人的父親是黨敵,宋仁訓與孟德繁的關係自然也不睦,故此我有意挑唆了幾句,他們二人便打了起來,常娘因此真正看到了我,覺得我話術尚可,第三日讓我試著主舵競價會,就這般一試,競價會還蠻簡單,只消熟諳酒客的人心,哄抬銀價,便不愁武陵玉露不能以更高的價位沽賣出去。」
溫廷安聽得簡直嘆為觀止,淺啜了一口熱茶,正色地打量了一番溫廷舜一眼:「沒想到二弟竟然有這等潛力,讓我捋一捋,你之所以成為秋笙,是要取信於常娘?」
溫廷安凝了凝眉:「但又說不通,假若常娘信任你,那不該總是在暗中派遣浣衣坊的婆子窺視你。」
溫廷舜左手指腹靜緩地摩挲了一番右手的虎口,莞爾解釋道:「天下熙熙,皆為利來,天下攘攘,皆為利來,常娘是個名副其實的商賈之女,若我能讓她有利可圖,她便一直雇我。我連續主舵競價會四日,第一日是八百兩,第二日是九百兩,第三日是一千兩,今日是第四日,競得一千四百兩,也長兄會認為常娘一直在利用我,然而目下的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起初是我離不開常娘,現在是她離不開我,假令離開了我,這一座常氏酒坊的營收,一定無法回至原先的盛況,營收砍半,口碑亦然會大幅跌水,至少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在競價之時,不會再競出天價,這絕非常娘所願意看到的局面,因於此,她一定百般留住我,不會輕易放我走。」
他頓了頓,繼續道:「這就遂了我的意了,在常娘眼中,我的目的是要與她平起平坐,分這酒坊裡頭的一杯羹,但我的真實目的並不在於此。」
一抹欽色悄然掠過溫廷安的眉庭,溫廷舜做任何事,果真是會妙棋一著,溫廷舜成為秋笙,原來是要給常娘鋪設下一道掩眼的屏障,混淆她的耳目。
「照你方才所言,只有短短四日,這一座酒坊便是攏共有四千一百兩的流水。」溫廷安尋思了一番,頗覺這樣的營收,放眼洛陽七十二家正店,怕是極為恐怖的,在溫廷舜沒有來酒坊之前,競價會一直是由常娘在主舵,常娘來酒坊已有旬日,累攢下來的銀兩帳目,勢必也是可怖的。
常娘是為媵王賣命的,如果這些帳目是流入趙瓚之的手上,他要如此多的銀兩作甚?
這一份疑竇如纏絲一般,緊緊地困攪在了溫廷安的心頭,她闔了闔眼眸,爾後,復又睜了開去:「如此,那你可有查到常氏與媵王,他們二人來往的文書以及帳簿嗎?」
說著,她又想起了自己與崔元昭在帳房查帳所遭罹的困際,遂是將這一樁事體同溫廷舜一一道來,言訖,且凝聲道:「我感覺那些帳簿應當是尚在帳房裡的,但元昭和我去查的時候,差點著了常娘的示弱引虛之策,我們今日剛入坊,她便竊設心計請君入甕,城府不得不深廣。」
溫廷舜狹了狹眸,捻起了剪子修剪了一番嵌絲琺瑯案台之上的燭芯,在湛明的燭火里,靜靜地觀摩著溫廷安的神態,不知想起了什麼,淡聲笑道:「你們是尋不到的。」
溫廷安下意識道:「為何尋不到?」
在她微怔的注視之下,溫廷舜一字一頓地道:「因為常娘親自扎的帳簿,本就不在帳房之中,而是在我這裡。」
一語掀起了千層浪,菡萏院內堂里,掠過一霎的岑寂,甚至連月色牽動支摘窗上團花紙紋的簌簌之聲,亦是格外清晰可聞。
溫廷安穠纖的睫羽輕輕地震顫了一下,忽地想起方才溫廷舜所說的一番話,他混淆了常娘的耳目,讓常娘以為他之所欲,他之所圖,僅在於能她平起平坐,共分這常氏的一杯羹。現在,溫廷安聽明白了這話中真意,深深看了溫廷舜一眼:「酒坊的真正帳簿,常娘是交給你打理了?」
溫廷舜行至內室的榻子之下,從裡頭摸出一籠柏木質地的純漆衣篋,揭了鎖,啟了篋蓋,撥開了堆砌在上頭的薄羅成衣,自箱篋底下掏出了一疊帳冊,嗯了一聲,遞了給她:「我同常娘交換了一個條件,我可以幫她主舵競價會,但前提是,這酒坊上下的帳簿,需交給我來掌管。」
溫廷安遞過了帳簿,細細翻上了一回,竟是發現了巨大的端倪,抵今為止,常氏酒坊已然盈利了超萬兩,縱觀坊內的開支用度,其實並不足千兩,常娘給十二伶人的開支用度,遠沒溫廷安所料想得這般豐沛,歷經重重剋扣與盤剝,伶人們所分得的紋銀其實並不多,至於下人院裡的雜役,則是更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