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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秋笙斜倚絨榻,正在輕攏慢捻地剔指甲,執著指甲剗的手,纖細如瓷,本是柔緩的動作,此番倏然一頓,指甲剗不慎剪入指肉之中,竟是剪出了一道豁口,血絲自無名指里漫溢而出。
掌事姑姑見狀,驚得哎了一聲,忙吩咐小鬟助其止血,但秋笙絲毫沒有領情,信手將剪子擲在了地面上,一面用白絲綢手絹擦拭著手指之上的血漬,一面淡淡地笑了聲,「不懂抬罪我什麼地方是麼?那我教教你也無妨。」
秋笙道:「你是哪根手指薰染了我的衣裙,拿著這根指甲剗,將哪根手指的指甲全拔了罷。」
溫廷安愕然抬首,顫如篩糠:「秋娘子,小人、小人真不是有意的……」
這一罰,掌事姑姑聽著也是心驚膽顫,也勿怪為何秋笙會折騰走這般多的粗使婆子了,這罰得也太狠戾了些。
秋笙似笑非笑地橫掃掌事姑姑和小鬟一眼:「我馴服這個手腳不利索的下人做事,你們是有興趣看熱鬧?」
掌事姑姑凜聲道:「自當不敢。」
語罷,便給小鬟遞了一個眼色,二人匆匆離開了菡萏院,順便闔攏上了門扉,掌事姑姑喟嘆了一口氣,不免替這位秦氏的遭際感到可悲,好端端的婆子,是個懂規矩的,做活兒也利索,但剛來不久,就遭罹了這般的際遇,也不知是不是命道不好。
——她得另外物色一個新的暗樁了。
菡萏院內堂,草天鳴蛩,青煙浥浥,浮香暗渡。
秋笙自絨榻之上下來,踏著一對謝公履,朝著溫廷安踱了過去。
溫廷安一直跪伏在地,心中在做著一些考量。
她認出了溫廷舜,但不知溫廷舜有沒有認出她來,畢竟她今兒頭回初來常氏酒坊,溫廷舜根本不知她會易容成什麼樣子。
以她對他的了解,溫廷舜這副私底下嬌縱跋扈的模樣,應是偽裝給常娘和掌事姑姑看的,無他,常娘生性多疑,不僅提防外人,也警惕內人,應是沒少在坊內安置暗樁,這洗衣坊的婆子,應當也是常娘盯梢的暗樁之一。
不然,憑溫廷舜淡薄如水的性子,絕不會輕易遷怒於一位素昧平生的下人。
如此想來,溫廷舜尋釁於她,應當是懷疑她了,懷疑她是常娘派遣來盯梢他一舉一動的暗樁。
目下,如何向溫廷舜自證身份?
溫廷安下意識往袖袂之中探了探,卻是發覺自己沒將紅穗小瓷瓶給帶來,她無法卸容,聲音也一時半會兒改不了。
難不成,要尋溫廷舜對證一些記憶……
正思忖之間,卻見面前遞來了一隻骨肉雲亭的皓腕,秋笙淺笑道:「長兄,方才有多擔待了。」
錯目而視之間,溫廷安微詫,沒去撫上他的手,不答反問:「你是如何認出我的?」
虧她一直認為他沒認出他來。
第67章
溫廷舜沒率先答溫廷安的話, 薄唇淺淺地抿成了一條細線,朝外院處淡掃了一眼,確證了掌事姑姑與那位小鬟離卻了之後, 他一面將溫廷安靜靜地攙了起來, 一面淡笑著道:「不用怎麼費心思猜, 不論長兄易容成什麼樣兒,我自當都能認得。」
台前的吳儂軟語,此時此景已然消弭於無形,溫廷舜換回了尋常的嗓音, 相較於酥入骨魄的的女腔揚州白,溫廷安還是較為喜歡他原來的男腔,溫沉且柔韌, 談吐之間充溢著一種疏曠幽緲的出世感。
只是, 溫廷安沒料到溫廷舜會這般作答,他尋了一隻規整的黃花梨木圈椅, 扶她好生落座,順帶挽起了荼白雲袖, 伸出一截皓雪般的纖腕,勻亭分明的溫熱指腹,替她拂涴卻了膝襟上蘸染的靄埃漫塵,透著一豆瀅瀅燭火, 溫廷舜掀眸靜默地垂視著她, 眼神格外專注寧謐。
溫廷安雖說黏連上了一張老婦的膠質面具,面相雖是黯然無光,但優越淳厚的那一副骨相, 仍舊毫無保留地彰顯了出來,想當初, 在大宅院登台之時,他一垂眸,掃視人潮一眼,便很快尋到了長兄的影音,她的骨相里,額面留有一庭美人尖,臉容瘦纖,下頷柔潤,五官的每一寸,他心中自是一清二楚,以及她的眼神,淡泊而致遠,像是一塊夾岸籠著煙渚的寒湖,一眼驚鴻,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月色。
溫廷舜不動聲色斂住了眸底的思緒,後撤了數步,轉身去茶案之上斟了杯熱茶,茶香四溢,他遞至她掌間,讓她清了清神識,凝聲道:「長兄有甚麼想要問的,現下便問罷,不然,你在菡萏院待久了,掌事姑姑不免會生出疑慮。」
對著這般國色天香的一張玉容,溫廷安一時之間尚還有些不大適應,又因著他之前那一番直言不諱的話辭,她無心地聽著,不知為何,那耳廓悉若觸了細電了似的,怔了一會兒,適才緩回神來,應了一聲,先是問道:「我今次初入坊中,不論是掌事姑姑,亦或是椿槿,她們皆說你脾性喜怒無常,我那時並不知曉你便是秋笙,還懷疑過秋笙是不是媵王的麾下鷹犬,今次看來,是我想岔了,你可是故意為之的?」
溫廷安薄唇浮起一抹淺笑,淡淡地點了點首:「長兄應當也知曉,常娘是媵王安放於市井之中的一道案樁,生性多疑,若是取其信任,自當是不大容易的,我成為秋笙,替其掌舵競價會,能日掙斗金,她明面上一直待我尚算和氣,但暗地裡一直遣浣衣坊的婆子暗中監視,我若是聽之任之,倒也無妨,但這般為她所掣肘,卻不利於你們行事,因於此,我故作脾性乖張跋扈,一方面是拔出常娘在我身前安放的釘子,一方面是為了掙得時運,引起你們的注意,便於能與你們互通消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