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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孟德繁面上蘸染了一絲焦灼的燥意,狠覷了宋仁訓一眼,正要繼續抬價,他的傔從苦苦制止住他:「少爺,您此番出門,所籌措的銀兩,姑且只有一千三百兩,怕是不能再往上抬價了……」
孟德繁看著秋笙看著宋仁訓笑了,妒火猛地攻心,對那傔從道:「那就先賒帳!且外,我不是前年在錢莊上留了一筆錢財麼,你速速給我取來!」
傔從面露殃色,困窘地道:「少爺莫非是忘了,您昨年在寰雲賭坊賭輸了五百兩,為了還債,您早吩咐卑職去錢莊取了。」
「……」孟德繁身子皆僵,眉庭攏起了一陣難堪之色。
就在這個空當兒,只聽台上秋笙道:「宋府宋大郎,一千四百兩,兩次。」
宋仁訓昂著頭瞟了一眼孟德繁,臉上帶著一副勝利者的耀武揚威。
孟德繁容色鐵青至極,拳心攥緊,庶幾快將掌心裡的玉骨摺扇給碾碎了。
看至此處,溫廷安以為這位孟少爺會劍走偏鋒,妄自抬價一百兩,殊不知,孟德繁最終鬆開了摺扇的玉柄,咬牙切齒地衝著宋仁訓遙遙拱手:「這一回只不過是小爺籌措得不太充裕,美酒便是讓與宋兄。」這便是不會再抬價的意思了。
秋笙眸波瀲灩,遂是道:「孟府孟三郎,一千四百兩,三次。」
競價會塵埃落定,在短短的一刻鐘內,溫廷安雖是一位看客,但仿佛切身歷經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動盪,她看到溫廷舜一手托著酒罈底部,一手扶著瓷質壇壁,拗著腰,幽步游至宋仁訓近前,勾唇笑道:「今夜賀喜宋官爺了,一壺武陵玉露,承蒙官爺的照拂,亦能蓬蓽生輝。」
宋仁訓呼吸醺熱,接過酒罈之時,想趁勢握住秋笙的柔荑,但秋笙眼尾一挑,眸波暗斂,淡聲吩咐左右道:「宋官爺大抵是坐久了,怕是有些乏了罷,那秋笙差人給您斟杯醒神茶,再送您回去。」
宋仁訓醞釀著的滿腔情話,隨著秋笙的盈盈轉身,而一舉堵在了喉舌之間,他想揪住佳人的袖裾,但旋即被上前來的椿槿截了去,椿槿托舉著宋仁訓的腕肘,媚眼如絲地道:「宋官爺,有什麼話要對秋笙說的,不若留在明夜,今兒椿槿來給您彈曲解悶當如何?」
美人的話就如糖衣炮-彈,讓人毫無招架轉圜之力,更何況,椿槿這一席話說得簡直是無懈可擊,既沒拂了宋仁訓要見美人的面子,也給明夜留下了一個撓人的小鉤子,宋仁訓半推半就之下,也就信了椿槿的話。
一夜之間,秋笙給常氏酒坊帶來了一千四百兩的營收,在常娘的眸底,秋笙便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礦,只消她往台樁之上一立,這世間的男子都甘為她趨之若鶩,這錢財,她們可就不愁了,常娘與宋仁訓的傔從結了銀票,畫了對押,正預備去尋秋笙,卻見掌事姑姑心急火燎地前來道:「常娘子,不好了,秋笙一回院,便是立即砸了茶盞,說、說翌夜兒不上台了。」
「這又怎麼回事?」這秋笙對男人千嬌百媚,但私底下,卻是個品性詭譎古怪的,氣性極大,動輒砸東西發脾性,常娘早已見怪不怪了,將銀錢盤紮好送入帳房,繼續問道:「今次又是何事惹著了她?」
掌事姑姑回溯著秋笙惱羞成怒的模樣,便是心有餘悸道:「說是那遍地荼白天水碧的裙裳,裙褶的部分皴起幾處皺痕,沒熨平,秋娘子覺得孟家的三少爺是看到了她裙褶上的痕皺,生了嫌心,適才不肯繼續抬價,這不,一個人在屋中撒著悶氣呢,還說要拿洗衣坊的秦氏是問。」
常娘忍不住揉了揉鼻樑骨,納罕地道:「臨上台前,秋笙不是才說這裙子薰染得好嗎?怎的現下又嫌厭這裙子起了轍子呢?」
掌事姑姑亦是如丈二的和尚,摸不著頭腦,無奈地道:「按奴家的話來說,秋笙的脾性就如暑月的天時,一會兒晌晴,一會兒陰翳,不能去丈算的。奴家好勸歹勸,秋娘子就不是不解氣,說要親自罰這個秦氏。」
常娘斟酌了片刻,才道:「原以為能尋個稱她的心、如她的意的,沒料著這個秦氏手藝功夫再好,也不能遂她的意,那命秦氏去菡萏院領罰罷。」
菡萏院便是秋笙所棲住的地方,這偌大的酒坊裡頭,十二優伶各賜有院所,誰若是受寵、遭了器重,誰的院所便會繁華一些,溫廷安被掌事姑姑領入菡萏院所時,秋笙身後立著一軸冰裂紋八扇畫屏,江南水墨,自捎一派墨染雅韻,她斜倚在榻前,近旁是一戧金填漆的憑案,案上列爐焚香,置瓶插花,以供清賞。
另一隻烏案之上,一瓶芍藥已然跌碎了,掛畫也被揭了下來,侍奉其左右的小鬟正跪在地面上,小心翼翼地灑掃狼藉。
可見方才秋笙是發過一回慍氣了。
「秋娘子容稟,這秦氏的人,奴家給您帶來了,任憑您發落。」掌事姑姑語罷,便將溫廷安朝前一推,喝令道:「愣著作甚,還不跪下!」
坊內規矩格外森嚴,這掌事姑姑形同秦樓楚館裡的老鴇,訓起人來絲毫不留情面,頂著一張尖酸且刻薄的面容,如風乾的豬肚子,溫廷安故作受驚了一般,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,誠惶誠恐地道:「小人、小人心性愚鈍訥然,不知抬罪了秋娘子哪些地方,萬望小娘子指出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