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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掌事姑姑去而復返,欠了欠身,道:「常娘子,方才奴家差管事的去問了一遭,秋娘子那頭說一切準備停當,可以出台了。」
常娘放下了扶眉角的手腕,納罕地道:「今兒她沒挑揀裙裝的毛病?」
掌事姑姑忖思了一番適才的場景,篤定地搖了搖頭,笑道:「這遍地荼白天水碧,乃是浣衣坊新來的粗使婆子捉刀薰香的,此人名喚秦氏,這手藝據說是精細仔細得很,諒是挑剔的秋娘子,半晌也挑不出甚麼錯處。」
常娘點了點螓首,唇畔浮起了一絲舒心的笑意,道:「難得見秋笙對甚麼東西滿意的,對椿槿吩咐一句,往後便讓這秦婆子負責濯洗秋笙的衣裝,至於另外兩位娘子的裙裝,額外從浣衣坊調人來。」
掌事姑姑忙點首應是,常娘也沒再在帳房閒敘,秋笙行將上台了,她得躬自去前院控場才是,不過在臨走前,她又吩咐道:「雖不知曉那賊人的目的為何,這幾日都不能掉以輕心,那賊人想必已然知曉我們在防備他,我們倒不必再故技重施,今後在帳房內外添了護院與巡衛,帳本務必要守好,絕不能有任何差池。」
二人自帳房離卻之後,溫廷安在紫竹叢里待了好一會兒,確證常娘與那掌事姑姑沒踅回後,適才從紫竹叢里緩緩走出了來,她面露一重凝色,自己此前的猜想成了真,常娘品性多疑,果真是至始至終都在防備著他們,這才是第一日,她就故意撤走帳房內外的護院與巡衛,蓄意設伏,引蛇出洞,若是溫廷安沒個防備,指不定會與崔元昭一起露陷覆沒。
由此看來,日後她務必要小心行事才是。
溫廷安利索地翻入窗檻,一面拿起了四方朱漆算盤擱放在案前,一面將崔元昭喚醒,給她斟了杯涼水醒神,崔元昭恢復了意識後,溫廷安對她道:「常娘雖說提了戒備,但沒對我們起疑心,她今後會對帳房加強護院與人力,這就至少說明了一件事,真帳簿肯定還藏在此處,但我們不能馬上去找,避免打草驚蛇。」
崔元昭定了定神,道:「指不定李帳房知曉些內情,我這幾日可以尋他探口風。」
溫廷安尋思了一番:「按理來說,李帳房這般的人物,只是常娘手中的一塊磨刀石,聽任擺布罷了,便是有什麼,常娘也不太可能會透露給他。」
崔元昭覺得溫廷安此話有道理,憂心忡忡地道:「既然我們現在不能冒然尋物,那還能幹些什麼好?」
溫廷安看了她一眼,薄唇微微抿起了些許弧度:「我們目下不妨去前院看個熱鬧。」
崔元昭瞠住了眸心,不解道:「熱鬧?什麼熱鬧?」
溫廷安沒多作解釋,方才聽那掌事姑姑說,秋笙對她所薰染好的裙裝感到頗為滿意,往後秋笙娘子一人的裙裝,就由溫廷安一人來洗濯,既是如此,秋笙便是她未來的主子,再怎麼說,也看看這位難伺候的主子生著何種面目才是。
常娘的面容稱得上是端麗出塵,但顯然,這位秋笙娘子顯然更勝她一籌,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多世家少爺,為她所沽賣的一壇酒擠破了腦袋。
溫廷安心中生出了好奇之心,究竟是何等的國色天香,才能讓洛陽上下的紈絝趨之若鶩,俯首逐一競折腰。
這位橫空出世的秋笙,會不會與他們所調查的暗樁有關?
她別了崔元昭,先回了一趟西廂院收拾停當,這種時候是浣衣坊最閒散的時刻,也是前院最忙碌的時刻,夜色如磐,月暈如幕,似在無聲地醞釀著一台光陰的大戲,溫廷安尋思著該尋什麼藉口去一趟前院,趕巧這時,椿槿拗著細腰忽然來了,應是出什麼事況了,她面色上添了些微灼之情,溫廷安與其他婆子一同欠身納禮,平了禮,只聽椿槿翹著蘭花指道:「前院人手不夠了,你們拾掇一番,準備一下,去前院搭把手。」
與清冷的後院形成鮮明對照地是,前院的坊樓,端的是一派南風薰暖,酒光綺雲,在一樓的主廊之上,用一塊天水碧飛雲垂簾隔開了兩重天地,東邊是達官顯貴之流,西側是黔首庶民,東邊由伶人服侍左右,西側則是小廝婆子照拂內外,溫廷安自然是服侍西邊的,她拎著溫好的銅壺,斟了疏桐酒,給賓客們端了糕果花生與糖炒栗子。
這落座於西邊的人兒,身家薄得很,壓根兒競價不起武陵玉露,旁敲側擊地相詢過後,溫廷安適才發現,他們絕大部分僅是為一睹秋笙娘子的芳容,一腔傾慕之情,溢於言表。
她順著主廊盡頭望去,偌大的酒坊辟讓出一片空地作為高台,旁有一席五尺之長的杏青薄緞,上書『武陵春色滿皇都』七個字,這字跡銅琶鐵板,規整端正的瘦金體,應是請了學士來題過的。
溫廷安去堂廚續酒之時,忽地聽聞身後傳了一聲低低的疾喚:「溫兄!」
乍然回頭,竟是滿面惶色的蘇子衿,這人被椿槿拉去當了侍酒伶人,他這一夜簡直是痛不欲生。
膩白如雪的面靨之上,點了柔靡飄蕩的妝容,換上了桃紅柳綠的窄袖褙子與曳地襦裙,這也便是罷了,侍酒之時,他還得灘著蘭花手,繞著腕花,給那些紈絝騷客吟詩作對,吟詩作對對於蘇子衿毫無難度,可是掐著嗓子殷勤嫵笑,那些人的手還很不安分,這就讓蘇子衿愈發受不住,心情極為駁雜,他想,若自己是魏耷,早掄起一刀劈了那些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