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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「那邊是常娘有意將真假帳簿混在一起,」溫廷安道,「我們將銀兩對不上的帳簿取走便可……」
說著,她又躑躅了起來,品出了一絲不太對味。
今夜,她與崔元昭計劃進行得太順遂了,不費甚麼周折便拿到了貪墨的帳冊,這根本不合理。
這時,帳房外頭,猝不及防地,遙遙傳了一道清越泠泠的人聲:「李帳房,常娘尋你看昨日紮好的帳……」
此話一出,一霎地在帳房裡掀起了千層浪。
原是舒和寬鬆的氛圍,即刻變得冷凝如冰霜,溫廷安與崔元昭相視一眼,彼此皆是在對方的眸底尋覓到了一抹訝色,訝色淡去,取而代之地是一份凝肅。
常娘怎的會在這種時候要來查帳?
偏生是在他們二人行將在帳房裡查真帳簿的時候。
怎的會有如此巧合之事?
莫不是常娘發現了什麼貓膩?
慢著。
溫廷安審視著這座帳房一圈,如果帳房裡真的儲放著貪墨帳簿的地方,那麼為何此處連一位看守的小鬟都沒有,加之今日有四位新人入內,常娘同媵王一般生性多疑,不可能不在帳房四遭設防。
溫廷安看著手頭的四冊帳簿,腦海一道念頭戛然閃逝而過,這般的念頭讓她脊椎生寒,鬢間生出了虛汗。
常娘會不會是早就算準了夜裡人多耳雜,必有人會潛入帳房之中查探情報,是以來一出空城計,要引他們入瓮?
她們方才找尋的帳冊,其實都是假帳,只是常娘為了防備她們而設下的誘餌。
眼看外頭那掌事姑姑的嗓音越逼越近,空氣變得咄咄攝人,崔元昭心緒逐漸變得焦灼,鬢角間俱是潸潸然的冷汗,她竭力維持鎮靜自若,放緩呼吸,對溫廷安道:「要不我將這位掌事姑姑藥暈罷?」
說著,欲去起身,溫廷安率先截住了她的動作:「縱然你能藥暈掌事姑姑,那常娘呢?若是她身手極好,你失手了,可當如何是好?」
崔元昭也意識到此舉不甚穩妥,但事況不可不謂是萬分緊急,「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?」
溫廷安淡淡掃視了一眼昏厥在烏案前頭的李帳房,須臾,急中生智,道:「我想到了一個法子。」
第65章
掌事姑姑的話音越逼越近, 儼似一柄磨礪的沉冷鋒刃,重重地碾磨在了帳房內兩個人纖薄的神經之上,空氣逐漸變得稀薄冷凝, 氛圍肅沉咄咄, 就連烏案之上的一盞台燭, 橘黃透青的火光正在不安地扭來扭去,映襯著屋內二人緊縮扭結成一團的心跳。
「什麼法子?」崔元昭眉庭緊緊地愁結在了一處,聽著溫廷安的話辭,心跳怦然勢若懸鼓, 話音蘸染一抹希冀。
「且將麻魂散給我。」溫廷安看了她一眼,辭話淡然沉篤,不疾不徐, 似乎天然有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崔元昭急忙自袖袂之中摸出了那一瓶麻魂散, 一舉遞給了她,正想問溫廷安想要如何做, 陡地卻見溫廷安剝開了小瓷瓶的紅穗,伸指自瓶內捻出了一小撮佛青色粉末, 拂掃向了崔元昭的鼻庭前。
此舉過於突兀,崔元昭竟是毫無防備,那麻魂散被吸入了肺腑之間,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, 頃刻之間, 她便是昏厥了過去。
思緒陷入昏厥的那一剎那,崔元昭知曉溫廷安的法子是甚麼了。原來如此,只要她同李帳房一同被藥昏, 常娘勢必不會對她生出疑心了。
帳房內的黃油燭燃燒至了半截,火光減弱, 門檻之外拂入了一陣涼颼颼的寒風,風中瀰漫著一陣瑞腦的合香之氣,有兩道人影自主廊外頭幽幽靠近,不用想也知曉是誰了,溫廷安眼疾手快地將崔元昭放倒之後,將帳本放回了原來的藤櫃之中,推回籠屜,落了匙後,緊接著,她凝神舉目掃視四方,覓查藏身之處——朱常懿教授過她,若想藏身,這最危險的地方,便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溫廷安抿了抿薄唇,朝著窗檻之外勁步踱去,這一間帳房與酒坊後院裡的諸多院落格局較為肖似,檐抵著檐,檻捱搡檻,並無屏障或是圍牆遮擋,兩院之間蒔植有一叢紫竹、菖蒲與石榴,綠煙撼天,碧影扶疏,濃稠的夜色掩映之間,裡頭幾可藏人,溫廷安觀摩數秒,心中即刻打定了主意,敏銳地翻出了窗檻,悄無聲息地藏身入紫竹之後,這一端,她剛在紫竹背後蟄伏好,偏巧在另一端,帳房的門帘適時被一截欺霜勝雪的皓腕給搴開了去。
溫廷安心想,疇昔朱常懿命他們追鷹,並非甚麼無聊之舉,想來是為了鍛鍊他們的敏捷與速度,瀕臨險厄之時,能比敵黨快上一步。
此番,房內傳了一陣疏淡的腳步聲,頃之,掌事姑姑的聲音便傳了來,口吻顯得極為凝肅,「李帳房他們二人被藥昏了,未有中毒之相,依次情狀,對方用得應當是麻魂散。」
「去查一查帳本可還在。」一道清凌凌的女聲應時響起,說話人的嗓音不怒而威,與椿槿等伶人的嗓音不太一樣,聲音的質地透著一股柔韌而不妖嬈的英氣,情緒近乎淡到毫無起伏,似乎對帳房裡突生變故並不以為意,怕是早在她意料之中。
掌事姑姑恭謹地應喏了一聲,屋內旋即傳了一陣翻篋挪櫃之聲,溫廷安身軀蟄伏於紫竹密叢之間,地勢微微高些,從她所在的方向,自上而下遙望而去,偏生可以瞅見窗檻之內的景致,檐外未掌燈燭,借著斑駁細微的月華,她逐漸望清楚了那兩道人影,掌事姑姑的造相她是認得的,但這傳聞之中的酒坊坊主,她是頭一回目睹其尊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