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7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心中雖有惑意,但此事與她要去酒場探查五人下落一事,似乎毫無牽涉,溫廷安沒真正往心裡去,明面上絲毫不顯惑意,更不再多問,對椿槿欠身叩首後,旋即去了一遭西廂院,安頓好自己的行當。
下人院裡的格局俱是清一色的大通鋪,榻挨著榻,欄毗鄰欄,院銜接著院,這般的構造,與鳶舍里的宿房倒是相近,溫廷安先去找掌院姑姑籤押,領了對牌,再是尋到了自己的房中,因為幹得事兒不同,她和蘇子衿的床鋪就不是相通的,她暗自忖量了一番,崔元昭是扎帳的,沈雲升是雜役,他們二人去了東跨院,應當也不是歇息在一處。
鋪好床,疊了被,更換好了浣衣坊婆子的衣裳,溫廷安原本欲尋蘇子衿說一說話,他既然是負責侍酒的,那麼,抵夜之時到了沽酒競價之局面,他應當能看到常娘,還可以見著椿萱口中聽起來極難伺候的伶人,她打算讓他多加留意一番。
且外,崔元昭是他們四人之中離酒坊帳房最近的,借著身份,她與沈雲升皆能調查酒坊帳務的線索。
只不過,目下蘇子衿並不在西廂院中。
溫廷安想著,他應當是被管事伶人喚去前院學規矩了。
按說這酒坊之中,光是接待酒客的妙人兒,門道與規矩可真不少,有負責在彩樓歡門前,招徠客人的貌美酒伶,這些人稱曰『坐檯』,坊內有唱曲賣藝的,這些人喚曰『小鬟』,也有當壚侍酒,酒客高興了會酬賞碎銀的,這些人優待最好,地位也最之,喚曰『擦坐』,或謂之『酒侍』。
蘇子衿因品貌優越,談吐與容止均屬上乘,不僅精諳棋畫,就連學東西也極快,關乎如何擺盤,如何斟酒,如何注碗,不到半刻鐘,他俱是掌握了,再者,他的儀姿與氣度都屬上佳,遂是被管事伶人抬為了甲等,且命他自今夜酉正牌分開始上牌。
蘇子衿一時有些不安,他素來是胸襟敞正的書生,不曾踏足過煙花之地,更不曾蘸染過酒葷,如今,教他侍奉那些紈絝少爺或是大腹富賈,竟還要媚眼如絲,掐著嗓子說話,這可如何使得?
蘇子衿太陽穴突突地脹跳,委實是坐臥難安,極想去尋溫廷安磋商一番對策。
蘇子衿正在前院主廊犯難時,溫廷安正在後院的浣衣坊里,一面聽著掌事姑姑的規矩,一面抱著一盆灑了玫瑰沉香的溫水,正在給一席裙裾做薰香濯洗之務,這一席裙裾不是旁的,正是椿槿反覆告誡過,要小心對待的『遍地荼白天水碧』。
此則純正材質的曳撒,亦名曰馬面裙,裙褶滾金倜儻,呈馬褶之態,裙面設色荼白,繡以繁花鳥紋,裙撐長如雲緞,前後設有四個裙門,裙門內側會打著精緻的襉,且外,裙腰束以一截藕荷色蠶絲布,用朱繩系之固結,光是純粹一眼,便是教人覺其造相極為金貴大氣。
這般富麗堂皇的裙裝,果真不能用水濯,連一絲褶痕都不能有,否則,會有暴殄天物之嫌。
溫廷安照著掌事姑姑說的法子,從木盆里捻出了一捧花瓣,蘸了清水後,為裙子每一寸薰香滌塵,溫廷安在做這一樁事體時,掌事姑姑則是小心翼翼地在旁觀望著,語重心長地說:「你手腳功夫還算好,可千萬別將這一席遍地荼白天水碧弄出了甚麼紕漏,否則,教那位主子發現了什麼端倪,你可就得捲鋪蓋走人了。」
這是溫廷安今日第二次聽聞那位主子的事兒,她心中生出了一些計較,先是恭順地應了聲,繼而問道:「不知這位主子如何稱呼?聽椿娘子說,這位主子可是常娘的心腹,深受其重用,酒坊上下俱是敬其三分。」
此話似是挑動了掌事姑姑的一根心弦,她諱莫如深地道:「除了常娘,這裡頭的主子原本只有十一位,都沒名字,她們的稱謂是常娘提前欽定好的,那位主子是新晉而來的,來此才不足七日,便一舉成了新寵,常娘喚其曰『秋笙』。你可知道,但凡有秋笙在地方,坊間無一不叫座,論那勢頭兒,倒更勝常娘一籌。」
「但我可得提醒你一聲,這位秋笙是個極難伺候的,身子骨嬌貴得很吶,為了洗濯這一席遍地荼白天水碧,前前後後折騰走了十個洗衣婆子,不論脾性好,還是性格軟弱的,悉數被勸退了,算上你,你就算是第十一個了。」
話至此處,掌事姑姑揉了揉眉庭,惋嘆地嘆了一口氣,「我跟你講得這些,只是提醒,你可別四處嘴碎,也最好別讓其他院的主子聽到,明白了否?」
溫廷安淡淡地斂了斂眉心,沒想著這酒坊的後院裡頭,勢力也如此盤根錯節,也不知與她要探查的案子有無牽扯,她徐緩地垂下了眸子,手中薰香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,謹聲應是。
她用了整整兩個時辰,來給這一席遍地荼白天水碧作薰香,支起腰肢來的時候,已值申時三刻的光景,即將入夜了,本就暄騰的酒坊,此番更是沸反盈天,燈燭螢煌之間,坊外馬如游龍車如水,坊內響起了嘈嘈切切的異調新聲,眾伶精心地梳妝打扮,魚貫自後院游入前院樓台,以歡宴放飲為豁達,以珍味艷色為盛禮。
「新來的,裙裝可熏洗好了?快給我們拿來!」數位小鬟急沖沖邁入了浣衣坊,衝著溫廷安頤指氣使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