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0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似乎已然等候眾人多時,料知到溫廷安會來問些什麼,阮淵陵先是對沈雲升淡聲問道:「告訴她了?」
沈雲升帶頭歇步,繼而俯首作揖道:「晚輩不曾泄露分毫,是溫兄自行推論出來的。」
溫廷安從二人對話之中嗅出了一絲端倪,凝聲問道:「阮掌舍是不是早就從暗探所中之毒之中,看到了潛藏著的線索,您之所以有意隱瞞實況,便是不欲驚擾我們,怕我與溫廷舜囿於與溫善晉的血親關係,您忌憚我們會動惻隱之心,故此按事不表,就怕影響任務的完成情狀?」
「不錯。」阮淵陵徐緩才開口,又倏然思及了什麼,默默停頓了許久,他掃一眼廊檐之下的琉璃風鈴,在一片風敲鈴的潺湲之聲間,他的語氣不自禁變得溫淡了些:「不實相瞞,在九齋之中,你的刑統之義答得最好,照常理而言,本官本該遴選你作為一齋之長,但在本官看到了兩位暗探的驗狀之後,暗探的線索指向了你的父親,偏巧本官與爾父關係匪淺,為了避嫌,自不太可能命你去密查你的父親。本以為你可以避過此案,但本官委實沒料到——」
話至此處,阮淵陵抬起了眸,指腹捏緊了袖裾內側,話辭平添了幾分冷冽的溫度,「溫廷舜他們竟然會悉數失蹤,想來情狀極為兇險與詭譎,但是,此則東宮太子親自囑託下來的重任,哪怕是九死一生,你們也務必要去完成。」
想來事前,阮淵陵是藏了一份私心,若是讓溫廷安發現金諜藏身的據點,以及偽詔一案,這兩樁案牘的生發,除了與常娘與媵王息息相關,背後還可能與溫善晉脫不了干係,讓她就這般去搜掘父親的叛朝之物證,讓她檢舉他,不免過於殘忍,但天有不測之風雲,他派遣出去的第一批暗探死絕了,第二批人,也就是溫廷舜這五人,雖未傳來真實的噩耗,但已然在酒場之中下落不明,這一條通抵真相的前路,譬如絞索般的漫漫長夜,一切俱是未知的,事態嚴峻,任務不得不讓溫廷安他們四人繼續接手並完成。
溫廷安的心重重沉了一沉,饒是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,但聽到溫善晉可能是屠害了暗探的元兇,亦可能是常氏酒坊的幕後主使,她的思緒重重恍然了下,整個人悄然捏緊了拳心,她心中有一道聲音告誡她,溫善晉是無辜的,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於他。
她復微微鬆開了拳心,對阮淵陵問道:「掌舍,晚輩其實還有一問。」
阮淵陵抿了抿薄唇,右手摩挲著玉扳指,淡聲道:「但問無妨。」
「您之前說,常娘與大金諜者暗中往來的這一消息,乃是梁庚堯告知與您的,我想見一見這位大金諜者。」
阮淵陵動作一頓:「不妨說一說你的理由。」
溫廷安道:「這個消息是梁庚堯跟您說的,但為何您派遣入內的暗探會遭人發現了身份,以及溫廷舜他們為何會離奇失蹤,這酒坊之中到底藏著什麼秘辛,這些我們都一概不知情,若是不知情的話,待我們潛入酒坊之中的話,不免會落入前人之窠臼,心裡多留個心眼兒,總比沒有心眼要強不是?此則其一。」
阮淵陵靜默地看著她,不動聲色,繼續聽她說。
「再說其二,雖說大理寺審人手段之高明,說是冠絕三法司也為不過,但梁庚堯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諜者,若是不願透露其他諜者的行蹤,可有千百種方式逼自己死去,但他沒有這般做,反而將常氏酒坊此一線索抖了出來,這便有些可疑,梁庚堯所透露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,太子要找到的東西,到底在不在常氏酒坊,這是需要求證的,但目前觀之,阮掌舍您損失了兩位暗探,還有五位紙鳶杳無音訊,您難道不覺得可疑麼?」
梁庚堯身為大金諜者,他這人想必是有詭計與籌謀的,他之所言,到底幾分是真,幾分是假,此些皆需要求證,我們不能只聽信其一面之詞。
溫廷安所述之詞不無道理,沈雲升、崔元昭與蘇子衿一致同意她的說法,沈雲升對阮淵陵道:「掌舍,您不妨帶我們去看一看這位梁庚堯,好讓大家心中有些定數。」
阮淵陵斟酌了許久,適才對眾人道:「行,那便跟我來。」
日頭漸漸一路走高,空氣里瀰漫著新雨的濕漉氣息,遠處漫起了悅耳的蟬響,詔獄坐落於府衙的東北一角,一圍穿著勁裝的獄吏正在四下值守,見著阮淵陵領著幾些少年來,眾人忙恭謹地頷首行禮,只聽阮淵陵低低說了一聲:「周廉呢?」
為首的一位獄吏恭聲道:「尚還在看守著梁先生呢,卑職這般將周寺正喚來。」
溫廷安覺得周廉這個人名頗為耳熟,似乎是在哪兒聽到過,待獄吏將一位身著天青色官袍的青年行出來時,看清了對方面容之後,溫廷安適才意識到對方是誰了,升舍試的那日,負責在明倫堂監考的考官之一,這人還拐彎抹角地說她的午膳氣味重,須臾,直截了當地將她的考籃給收走了。
這廂,周廉朝阮淵陵做了恭謹的揖禮,阮淵陵淡聲吩咐他道:「帶著他們去見梁庚堯。」
一抹訝色直直掠過了周廉的眉眼,梁庚堯可是三司重犯,怎麼會讓一幫外人隨意見之,他順勢看向了寺卿身後的數位少年,最後視線在溫廷安駐足了片晌,溫廷安回望他一眼,皮笑肉不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