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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阮淵陵頓了一頓,斂了斂眸心,道:「假令你們尚有餘力的話,便可著手查清他們五人失蹤一案的真相,查清楚他們到底身居酒場的何處,為何失蹤,失蹤的緣由又是什麼。」
沈雲升觳觫一滯,道:「按掌舍的意思,您讓我們繼續去執行任務,至於溫廷舜等人的性命,我們不必太去顧及?」
話落,崔元昭亦是憂心忡忡地附議道:「我們不當是先尋人?萬一齋長他們真的遭遇了不測,又當如何是好?」
氣氛陷入對峙之中,阮淵陵的面色冷峻如鐵,闔攏住了案牘,袖了袖手,審視眾人一眼,在清冷的雨聲間,他的音色似乎沉了一重又一重,「務必記住,你們來自鳶舍,身份是紙鳶,你們的宗旨是任務至上,你們的第一要義,是絕對服從於太子,太子如今是潛龍之位,正值峻肅之時刻,絲毫紕漏絕對不能有。太子交代給你們的首個任務,便是查清金諜據點與偽詔一案,對於你們而言,當務之急便是亟亟處理好這兩樁事體,至於旁的,是延後再議。」
眾人正襟危坐,面沉如水,並不言語。
支摘窗外的日色似乎更盛了一些,曙色益濃,天光漸開,檐雨滴答滴答地墜撞在了青階之上,撞得諸人心頭不安,溫廷安有些納罕,問道:「掌舍,溫廷舜他們具體是如何失蹤的呢?在這五人之中,龐禮臣與魏耷素來身手功夫是極好的,反應也極為機敏,就憑他們二人的武學造詣,任憑有人發覺他們的真實身份,要對他們使些詭計,亦或者要投毒迫害,不太可能輕易得逞。」
阮淵陵道:「你分析得不錯,龐禮臣與魏耷的武學造詣出類拔萃,常娘在知曉他們身份的前提之下,要想制衡他們一行人,怕是有些困難,但此一樁事體暗探不便去細查,酒場內外皆是設有崗哨,耳目眾多,暗探當前只知曉他們下落不明,他們的人應當是還在酒坊之中,至於是生是死,那本官便不知曉了。」
燭影沙沙,一抹晦暗的深影,薄薄地覆落在了溫廷安的眉眸之上,明明齋舍內燃有一盆旺盛的炭火,暖氣將空氣焐得極為暖和,將殘夜滯留下的稠冷水汽都驅散了好幾分,可她的脊椎尾骨,卻是無端勻敷上了一層不請自來的颼颼寒意,沈雲升與崔元昭亦是覺察到了她的異樣。
溫廷安漸漸對這樣的任務有了一種明晰的感觸,溫廷舜等人此行一去,怕是真的九死一生。
她心中,陡然回溯起溫廷舜擔綱齋長的那一日,溫廷舜這廝會不會早已深曉此番任務極為兇險,故此,強領了齋長一職,他沒有將她選上,明面上是說怕她被媵王認出了臉,實質上,莫不是怕讓她陷入危境之中?
此念像是一簇火,在心上燎原,溫廷安下意識認為這不太可能,但有一絲微妙的心緒實在難以掩藏,儼似是在雨霧之中投落下的一顆種子,慢慢地深扎於息壤之中,又從這一片濡濕的息壤之中,無聲無息地頂出一片盎然春意。
溫廷安定了定心神,事已至此,橫豎抻脖子是一刀,縮脖子亦是一刀,不論如何都要迎難而上,她捋順了一些思緒,心中頭先一個疑惑便是:「掌舍,您之前提過,您派遣出去的兩位暗探,兩人因中奇毒而死,如果不是常娘投毒,那便是常娘身邊潛藏著投毒之人,溫廷舜他們可能是遇著這位擅於施毒之人,才遭致了不測。」
話至此,溫廷安直視著阮淵陵:「我想看一看暗探屍首的驗狀,我必須確認此毒的性狀與毒性為何,否則,只知己而不知彼,往後若是遇著此毒,當無防備之策,我不能重蹈覆轍。」
阮淵陵摩挲著一番拇指上的玉扳指,薄唇抿成一線,竟是遲遲未語,沈雲升、崔元昭與蘇子衿相視一眼,不知不覺間,漸而嗅出了一絲端倪。
阮淵陵晌久才道:「有一樁事我沒有同你們言明,那兩位暗探其實並非死於甚麼奇毒,而是死於寒食酒。」
眾人聞言,面上俱有愕色,如此細微卻又重大的事情,阮淵陵竟是對他們做出隱瞞?掌舍為何要瞞下此事?
溫廷安斂著眉心,肅聲問道:「死於寒食酒?酒也能置人於死地?」
阮淵陵解釋道:「你們都知曉,寒食酒便是每逢寒食節才釀製的糧食酒,此酒又名曰壽菊酒,色近藤黃透青,味澤厚醇單寧,一般而言,有疏風祓熱、醫治瘺癉之功效。」
崔元昭不解地道:「既然是能健體的酒,為何還能死人?」
此刻,出身於太常寺的沈雲升緩聲道:「其實,萬物皆有毒性,只不過是毒性的深淺濃淡皆有不同,寒食酒以夏菊與當歸作引,夏菊與當歸俱是中藥螽草之物,雖藥性相衝,卻屬慢性之毒,在短瞬的時間內,喝一二兩左右,並無大礙,但若是飲酌過甚,不僅身體會有萬蟻噬心之痛,還易得黃疸、心喘、肺咳等疾狀,更甚者,還可能招致死厄。」
寒食酒是大鄴源遠流長的年例,淵藪已久,達官顯貴用其祭天酹地,文士用其小酌怡情,每歲因酌寒食酒過甚而是猝亡的人,亦是不在少數,但此些案樁較為小眾,只在太常寺與午門之中流傳來開,一般的黎民百姓仍舊是不太知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