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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阮淵陵所闡述的『禁榷』,溫廷安是聽聞過一二的,放在前世的語境裡,禁榷乃係一種國家壟斷專賣之制,易言之,在大鄴,酒麴是壟斷的,雖說是這般的情狀,但恩祐帝繼位之後,將官營酒坊的釀酒權與經營承包權一併盤了出去,募良民釀酒,這幾年諸多酒戶從釀酒的營生獲大利,為了擴敞銷路,坊間也就掀起了遍賣天下酒場的風潮。
常娘是以釀製武陵玉露著稱於世,假令她是想將酒坊做大,盤沽酒場是必經之途,但阮淵陵在前頭也詳細交代過一回,常氏酒坊一日只賣一壇武陵玉露,便能日掙斗金,循照她這般儉省低調的賣法,釀製一壇武陵玉露,只憑一個小作坊便已足夠,何必斥巨資盤下一座浩大酒場?何必如此大動干戈?
假令是做釀酒之用,她為何只在酒坊里只賣一瓶酒?剩下釀製好的酒當如何處置?若是賣,又賣給何人?她既是不釀酒,那盤下酒場是用來作甚?
溫廷安仔細思忖了一番,亦是覺得常娘盤下酒場之舉,委實是有些可疑,溫廷舜他們追根溯源,要去查京郊的酒場,確乎是在情理之中。
沈雲升問道:「既然常娘要經營酒場,為何又要遣溫廷舜他們去酒場,助她一同將酒場進行撲買,這豈不是自相矛盾之舉?」
一抹興味悄然掠過了溫廷安的眉間,她忖思了片刻,所謂撲買,亦是由禁榷衍生出來的一項制度。放在前世的語境之中,算是招投標制度,買撲,通俗而言,即表競價買賣之意。常娘要對酒場進行撲買,一般而言,會張榜公告招標,且在黃紙上寫明起拍價為多少金,若是有意購置酒場的富賈,則會填寫好買撲價,放置在常娘在酒坊之外設下的木箱之內,此名曰『實封投狀』,意謂之投送一份投標書,若是常娘收下了狀紙,富賈當在十五日之內赴酒場進行投標。
但這些天以來,溫廷安他們未曾收到常娘張榜撲買酒場的消息,可見,這一道撲買的營生,是在暗中進行著的,是介乎灰暗地帶的地下交易。
她想,沈雲升困惑的地方在於,常娘斥巨資盤下了一座酒場,為何又要將酒場拍賣予其他酒賈酒戶?
崔元昭是經營七間鋪子的,熟諳經商之道,便替阮淵陵作了回答:「沈兄,此言差矣,常娘雖盤下了一座酒場,但若是此座酒場占地頗為廣闊的話,憑常娘一人之力,為了將利益最大化,除了她自己經營的一爿酒場,剩下還有大片餘裕的酒場,在此她可以將它們盤賃出去,這般一來,常娘便有了兩種獲利渠道,一種是販售武陵玉露而獲得的酒錢,一種是從盤下酒場的酒賈們那處收取賃金,一場雙用,一舉兩得。」
沈雲升聞言,神態一滯,全然未料知到酒場還有這般租賃之用。
阮淵陵道:「元昭所言不虛,近些時日,常娘除了酤酒,還一直籌備著撲買京郊酒場一事,溫廷舜他們覺察酒場很有疑處,遂是參與了撲買一務。前一日的辰時光景,他們便是去了一趟京郊的酒場,想去尋查金諜據點與偽詔報堂的線索,但到了傍午,本官派遣去的一位暗樁前去酒場接應,卻是沒等著人遞信來,暗探遂是偽裝成了一位投標的酒賈前去一探,俱是未見著他們。」
溫廷安凝聲問道:「他們有整整五個人,縱任酒場再大,五個人怎麼可能從酒場之中擅自消失?」
阮淵陵撫著膝,道:「本官派遣那位暗樁在酒場的外郭轉了一圈,為了避免常娘起疑,暗樁不好多打探,只是問過溫廷舜五人的下落,酒場裡的酒工卻是說沒見著這五人,更是不曾聽聞過。」
崔元昭道:「會不會是他們的身份被識破了,暫時被困住了呢?」
溫廷安斂了斂眸心:「掌舍說過,目前知曉他們身份的人,有且僅有我們,除非是鳶舍中人泄密,否則溫廷舜他們不可能身份被識破。」朱老九精諳鷹眼之道,易容隸屬於鷹眼之道的其中一個分支,他的易容術雖不算冠絕天下,至少也算是技藝精緻,要真正辨認出這五人的身份,還是有些困難的。
阮淵陵點了點首,道:「這三日以來,宮中要舉行一場春獵,官家命太子與諸王協同,媵王身為八王之一,自然是推託不得的,他並未再出宮,想必也不太可能去仔細盤查溫廷舜等人的身份。」
溫廷安道:「雖然不知曉溫廷舜他們具體失蹤之緣由,但這五個人憑空在酒場裡消失,無一人看到,我定然是不信的。」
蘇子衿面露愕色,思量到了什麼,謹聲道:「所以,溫兄懷疑……」
溫廷安垂眸道:「要麼是掌舍派遣的那位暗樁扯了謊,要麼是整座酒場裡的酒工,皆是受常娘的囑託,在集體串供。」
齋堂驟然陷入了一片僵直的死寂,溫廷安話尾的那四個字,就這般敲入了眾人的耳屏之中,掀起了一片不小的震動,每人神情各異。
只聽阮淵陵道:「溫廷安所說的情況,是很可能有存在的。這也便是本官今日吩咐你們來此的緣由。溫廷舜等人任務出現了此種紕漏,不論是尋覓暗探所搜集的線索,亦或者是偽詔一案,目前俱是陷入了停滯的狀態,任務尚未完成,為今之計,本官只能讓你們四位續上,從目下伊始,由你們接替溫廷舜等五人,潛入常氏酒坊,接手他們尚未完成的任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