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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端詳了少女半晌,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眼驚鴻之感,假令不是那五官始終讓她覺得熟稔,她怕是真要被溫廷舜矇混了耳目,這也勿怪崔元昭會如此驚愕了,溫廷舜男扮女裝,幾能以假亂真,造相竟是如此驚艷,論姿色與儀容,就連同為女子的她,大抵亦要自慚形穢。
眾人看得斂聲屏氣,眼兒都發直了,視線都不敢妄自挪開,魏耷更是道:「要不是見溫廷舜是個純直的男兒郎,老子他娘的都想上門求娶了!」
這番話自當是玩笑之語,但仍舊在齋內掀起了不少風瀾。
溫廷舜施施然行至溫廷安的近前,溫廷安也慢慢看清了溫廷舜的面容細節,此則一張皎若中秋之月的臉,眉眸淡得毫無起伏,眼尾朝上勾挑,眸色卻是寒得出奇,待其人出聲之時,是純正醇和的女腔,透著寒沁沁的冰稜子,質感韌硬,聲線卻是溫軟:「長兄可還在為昨夜的事發了脾氣?」
就連小女兒家的神情、樣態與話腔,亦是十拿九穩,溫廷安難得恍了一會兒神,搖了搖頭,心想這廝真是個易容鬼才,輕咳一聲,調侃著朗聲笑道:「並沒有。溫廷舜,若你真真是個女兒家的話,這洛陽城內,上門問親的媒人,怕是都要踏破崇國公府的門檻了。」
孰料,溫廷舜卻是朝著挪了小半步,一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順勢攫住了溫廷安,只見溫廷舜那檀色的薄唇,以若即若離之態,懸在了她的耳根旁,吐息微熱,音辭淙淙:「前夜的值房裡,長兄替我上了藥,看光我的背部,按俗世之舊例,我當是要以身相許,不知長兄以為如何?茲事能否作個數?」
剎那間,溫廷安神情驀然僵住了,眸底繼而掠過了一抹禁色,她自然知曉溫廷舜適才那一席話有玩笑揶揄之意,不知為何,她卻是深覺耳根與頸部悄然升起了一抹燙灼之意,尤其是他說話時,涼冽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頸部肌膚處時,像是春日裡的霖雨,雨聲嘈嘈切切,暖濕的水汽伴隨著幽微的情愫,一絲不扣地敲入她的耳屏,是一陣綿軟沙沙的戰慄,這份感覺委實刻骨銘心,她不由地熱了耳根,端起了長兄的架子,後撤數步,寒然淡聲道:「見二弟這般入戲,造相幾能混淆視聽,為兄便也不擔心甚麼了。」
她眼睫微動,故作泰然之態,拍了拍他的肩膊,話辭濃淡相宜,「此行一出,務必多加謹慎,常娘與媵王絕非善類,你與呂兄、龐兄他們務必萬事多加小心。」
見她有意罔視方才那一番半真似假的話茬,溫廷舜低低地斂著眸心,在斑駁的暖光里,一抹晦暗的翳影,悄然覆落在了他眸下眶的位置,一抹異樣的情愫在心中叫囂著,復又被他不動聲色地掩飾住了,神態澹泊,思緒並不顯山露水。
「朱叔已經將路引與帳籍逐一交給了我們,長兄但請安心。」
這廂,龐禮臣見溫廷舜在溫廷安面前磨蹭地敘話,頓時心生一份不悅,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吃味,遂是忙大馬金刀地跨步上前,也在溫廷安近前擠了個位置,拳心敲打了一番自己的胸口,對她豪氣地道:「溫廷……溫老弟,目下你儘管放心就好,這個任務,我一定完成得漂漂亮亮的,你便是在這九齋之中,七日之後,等著我們凱旋罷。」
阮淵陵昨日便是給了任務的期限,約定俗成是七日,紙鳶們必須在指定好的時限內完成任務,若是有任何延宕或是閃失,一律按任務失敗嚴峻處分。當然,若是能在七日之內順利將暗探所潛藏的私通文書尋覓而出,順帶查清偽詔一案的真相、媵王與常娘的陰謀詭計,則是再好不過之事,算是任務成功完成,阮淵陵會將此事奏請東宮太子,太子必定亦是會有重賞,對於出類拔萃的紙鳶予以器重。
試問眾人誰不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與重用?
尤其是呂祖遷,他太渴盼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時機了,憶往昔,他文不能勝過溫廷安與溫廷舜,武不能勝過魏耷與龐禮臣,九人之中,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里,既是不算拔尖的箇中翹楚,也不能算是泛泛的無名之輩,加之與齋長之位失之交臂,這便是成了他人生之中的奇恥大辱,甚或是長成了心中一根棘刺,每想起此事,那一根刺便是扎在了心口之上,反覆戳痛著他。
曾經是雍院外舍的天之驕子,受無數同窗敬仰與推崇,亦是頗受塾師的矚目與倚重,目下,在這一鳶舍之中,於周遭同儕的襯托之下,倒顯得他泯然眾人矣,此一刻,一種沉重的落差堪堪籠罩住了他,他極為不甘。
好在溫廷舜在剩下的八人里,被遴選四人之中,其中之一便是有呂祖遷,他認為自己終於有大展宏圖的機會了,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一番,士別七日,讓阮掌舍對他另眼相待。
楊淳多少亦有些緊促不安,他是出任務的五人之中,最不起眼的了,他有些怕自己會拖扯他們的後腿,也怕任務會失敗,鳶舍的舍規說了,『一人犯錯,全齋連坐』,他畏懼自己犯了錯,爾後便讓一同出任務的同儕受了牽連與殃難。甫思及此,他連手掌心都是浸滿了涔涔虛汗,心神頗有些不寧。
比起呂祖遷與楊淳二人的沉重心緒,魏耷倒是比較輕鬆,甚或著是說,他整個人都有些亢奮,對此番任務充滿了一種神往,前路有多兇險,他便是有多揄揚,魏耷約莫是出任務的五人之中,心情最好的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