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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隔了很久,才尋回自己的聲音,廊檐之下的一串琉璃風鈴,就這般鋃鐺地響動著,像極了一顆曳動不安的心,溫廷安抬首,仰視著溫廷舜,「真怕媵王對我們有印象的話,那麼,在墜入金水橋的那一日,媵王也見著你的臉了,既是如此,你又何必去常氏酒坊涉險?」
溫廷安沒給溫廷舜說話的機會,繼續道:「也許你會說,可以讓朱叔替你們易容,但易容一術同樣適用於我們,這就是你方才解釋的紕漏。你明明知曉我非常想查一樁公案,但你沒有讓我參與此回任務,並且,在這七日之中,你從未透露過要當齋長的意圖,不爭不搶,但在課業方面,你常居於魁首,是不是可以這般說,你原本就知曉阮淵陵一定會派遣我們潛伏於常氏酒坊,遂此,你早就籌謀好了一切?」
溫廷舜道:「長兄此言差矣,遴選齋長的決定,在於五位先生,而非在於我,我不能動搖他們五人之間的決定。」
溫廷安撩起薄薄的眼皮,看著他,但溫廷舜風雨不動安如山,情緒揉不開,儼似一團迷霧,讓她捉摸不透。
她繼續道:「遴選齋長之位的規則很直接,你擅用規則,當選為齋長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。且外,你也有選人的權利,但你不選沈雲升,按我的猜測,只因為他同樣極有籌謀,不太會容易受你的差遣,而龐禮臣與魏耷二人,身手極好,但沒你想得這般多,會較容易為聽候你的驅馳,故此,你選了他們。至於呂祖遷、楊淳,他們確乎是同你所說,迷惑常娘耳目的障眼法。」
話說至最後,廊廡之下靜謐一片,溫廷舜薄唇淺抿,繼續等著溫廷安的下文,她卻是沒再繼續就著這一樁事體說下去,轉而道:「溫廷舜,你這般行事的目的,到底是為了什麼?」
空氣有一霎地寧謐,廊廡之下,風聲悄然止住了,人籟靜默如謎。
溫廷舜也沒任何多餘的解釋,喉結緊了一緊,最終,只是言簡意賅地解釋道:「長兄,我這般做,是為了溫家好。」更也是為了她好。
自然,他承認有自己的一片私心,也有他自己要實現的籌謀,在這一樁事體上,他不會做出任何讓步,更是不會畏葸不前。
溫廷安從溫廷舜的話辭聽出了一絲端倪,尚想細問,這時,前頭朱常懿催促著他快走,跟隨上去的眾人亦是望回看了過來,神態各異,別耽擱了時辰,溫廷舜看了溫廷安一眼:「現在還不是何時的時機,待時機到了,我會同長兄細細言說的。」
言訖,便是隨著大隊伍離卻了。
溫廷安靜靜看著溫廷舜的背影,隻字未語,他所說的時機,到底是什麼?所謂的時機到了的話,他想說的事情,又是指什麼?
第60章
翌日朝暾, 溫廷舜便帶著其他四個少年上路了,阮淵陵與朱常懿俱是並沒有前去相送,待他們出了三舍苑後, 自會有暗樁竊自同他們接洽。
天剛不亮的時候, 溫廷安很早便是醒轉了, 昨夜她同溫廷舜不歡而散,心口難免有些發堵,又因是心中生有諸般好奇,據說朱常懿的易容術堪稱鬼斧神工, 便是與蘇子衿一塊兒去了齋舍,且看眾人易容過後的模樣。
離開監舍,溫廷安一路穿行於被薄霧稠雲裹浸著的青石板道, 空氣里結滿了沁涼冷冽的霧珠與霜氣, 薰風吹拂了過來,她後頸處的肌膚便是添了一絲颼颼涼意, 溫廷安不說話,身側的蘇子衿面容上有著凝色, 二人並不言語,路上還遇著了沈雲升與崔元昭,四人同行,一併齊齊入了九齋。
僅一眼, 溫廷安等四人遽地停了下來, 神識著實有些發怔,齋中的五人一改舊日的模樣,全然是一派陌生的景象, 有人或是易容成了老叟,或是易容成了垂髫, 更有甚者,易容成了婦孺,美醜妍媸三教九流,無所不包。
溫廷安呼吸靜靜地輕了一截,堪堪立在了門檻處,視線抻入了被熙光所掩映著的內堂,在一折繪摹著磅礴山海的畫屏背後,她隱隱約約地透過半透明的宣紙與畫屏的罅隙,看著了少年緊勁峻瘦的一截腰影,皮膚極為白皙,泅著春日的大片輝光,襯得少年的肌肉線條愈發柔韌勻實,這般的情狀,在清早之中,顯得格外奪目攝魄。
溫廷安不知道溫廷舜易容成了何種面目,心中掀起了一絲風瀾,忍不住猜想,是男還是女?年歲幾何?又是何種身份?
正思忖間,她便是聽到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噓聲,眾聲雜沓紛來,她聽到崔元昭驀地驚出了一聲顫顫的疾呼:「這,這是真的齋長嗎,我簡直不敢相認……」
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吸氣之聲,溫廷安漸然聽到了一雙繡花蛺蝶軟底繡履,在青石地面輕踏的聲音,下意識回過頭,抬起了眸心。
只見一道身著天青窄袖褙子,襯著藕荷色對襟襦裙的年青少女,丱發垂髻,不施粉黛,款款自畫屏之中,邁著玲瓏細步,幽幽踱步而出,在溫廷安兩尺之外的距離翩躚止步,這位少女低眉順眼,打扮極是尋常,年歲與崔元昭相仿,因是羞怯或是畏生,她的後頸微微前傾,彰顯出一副柔婉媚然之態,視線一直垂落在地面上,縱然是看人,也只敢看下巴頷,未敢貿然直視對方的雙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