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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常娘把武陵玉露賣得這般昂價,她拿了這些銀兩,當如何處置,作些甚麼用處?
她在曲殤巷裡經營一座酒坊,鋪面根本不足兩爿,制酒麴的酒工不足五位,且只賣一種武陵酒,林林總總的花銷盤算下來,每月僅消二三兩銀子,便能過活得頗有餘裕,這筆帳常娘不可能不知曉,難不成,她蓄意將武陵玉露哄抬得這般昂價,這一筆豐沛錢財其實要另作他用?
會不會與媵王蓄養私兵有所糾葛?
媵王兵權在握,雖說用兵一時,養兵可是要千日,彌足耗財,若手頭沒半分存蓄,他趙瓚之又何能養得起數十萬的精銳?
那些沽酒剩下的錢財,流入媵王的手上,未嘗不是沒有可能。
溫廷安本欲上前去一探究竟,但思及夜色漸沉,快到鳶舍宵禁的光景,沉默了幾番,她決意按兵不動,先與九齋中人會合。
臨走前,她思及了什麼,回望了溫廷舜一眼,眉眸柔和了些:「方才多謝你了。」
溫廷舜淡淡地搖了搖頭,道:「長兄接下來可有什麼籌謀?」
這是問她下一步的計策了。
溫廷安遂道:「我方才本欲跟上去一探究竟,但若是打草驚蛇便是不太好了,讓宋仁訓或是常娘認著了我們的臉,不利於往後任務的執行。」
溫廷舜點了點頭,待溫廷安往回走,走遠了些許,一道墨影如水般,疾然游弋至了身前,此人不是旁的,正是郁清。
「少主容稟,溫善晉與趙瓚之所議之事,卑職探聽到了一二,趙瓚之生性多疑,也不敢與溫善晉多說,話辭極為隱晦,卑職不敢在茶樓久留。」
「但說無妨。」
郁清拱首道:「趙瓚之懷疑阮淵陵一直遣人查他,昨夜他密遣內侍給常娘遞送文書之時,殺了常氏酒坊的兩位雜役,趙瓚之懷疑這兩人是阮淵陵的暗樁,今兒便來溫善晉商議酒坊人員調動之事。卑職以為,常氏酒坊背後手持重資的東家,不是趙瓚之,而是溫善晉。」
照此看來,溫善晉在私自斂財,為趙瓚之蓄養兵銳?
溫廷舜微微蹙著眉心,「所以,可查清楚了這兩位雜役的底細?」
郁清語詞也添了霜意:「確乎是阮淵陵布下的暗探,蟄伏於酒坊半個月余,前十日幹得好好的,亦是頗得常娘信任,但昨日不知怎的,宮裡派來的內侍直接將兩人給殺了。」
溫廷舜目光一頓,薄唇掀起了一抹哂意,看來是有人泄了密。
靜默了片晌,溫廷舜問道:「趙瓚之是要尋溫善晉獻策,那麼,溫善晉是如何獻策的?」
郁清頓了一會兒,才道:「溫善晉原話是,接下來幾日,阮淵陵勢必還會派遣暗探入內,建議趙瓚之守株待兔即可。」
溫廷舜沒了聲音。
郁清嘗試性地問道:「少主容稟,溫善晉已將阮淵陵的籌謀悉數告知予趙瓚之,待七日之訓結束,您若是跟隨九齋,潛伏於常氏酒坊,無異於自投羅網,兇險異常——」話至尾梢,郁清音色摻雜了一絲憂慮,「少主,您此番務必慎行。」
溫廷舜左手指腹靜緩地摩挲著右掌的虎口,須臾,一抹淺笑略過了唇角,「無礙,茲事不必聲張,一切按原計劃行事便可。」
郁清靜默了良久,最終選擇相信少主的判斷,恭聲告退。
須臾,他召來了甫桑,命其道:「你去常氏酒坊盯著宋仁訓,若有任何風吹草動,即刻通稟。」
甫桑知曉事態嚴峻,也沒什麼玩笑的心思,趕忙應是,速速疾去。
元夕過後,九齋便又上了一日的課,長達七日的集訓算是告一段落。
七日過後,九齋重新遴選齋長,黃歸衷與朱常懿逐一表態,兩人立場絲毫未變,前者屬意於溫廷舜,後者屬意於溫廷安。
教授堪輿、讖緯的兩位司天監監正,隨後也給出了各自的態度,前者覺得溫廷安學思穎悟,是九位少年之中最先掌握堪輿之術的,遂投其一票。後者傾向於溫廷舜,布置下的密文課業,溫廷舜僅耗了半個時辰,便破譯得一字不謬,可見其博聞強識。
目下觀之,溫廷安與溫廷舜勢頭持平,就差阮淵陵發聲了,他本就是教授刑統之義,也自當有投出一票的權利。
待兩位監正離去後,隔著重重緹色的垂簾,掩映著落日晚昏,阮淵陵靜緩地垂下眸,幽黯的視線落在了公牒,前日,他派遣去常氏酒坊蟄伏的兩位暗探,昨日傳來了一道噩耗,暗探說,軟禁於璇璣殿的媵王殿下,也就是趙瓚之,此人多次派遣內侍出宮,與常娘暗通款曲,且互通文書,斂財萬兩,當這位暗探正欲再往下深查,卻是被趙瓚之的鷹犬弒害了,剩下的線索就此中斷。
阮淵陵已經料知到了一絲端倪,在此節骨眼兒上,變故突生,他不得不做出應對之策,他攤開了齋長擬選名冊,上面躺著兩個名字,若是這兩位暗探尚未出事,他一定會毫無猶疑地做出選擇,可眼下,他搦墨的手腕開始出現了動搖,神經催生了巨大的拉鋸與撕扯。
躑躅之久,最終,他寫下了一個名字。
長達七日的課業結束,第八日的朝暾,木鐸聲起,阮淵陵喚九齋重聚一堂,且先交代了選齋長之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