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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忽然之間,一些細碎的線索自深處潛浮了上來——放倒看押梁庚堯的護衛,用的麻骨散;還有,淬了九腸愁之毒的箭簇,溫善晉居然能在前夜提前給她服下解藥;以及,有一夜她從崔府回來後,要將阮淵陵賞賜給她的百兩銀票上交,溫善晉卻命她不要吱聲,說長貴在藥坊之外竊聽。
一個念頭悄然划過了溫廷安的眼帘,她原本是未曾留意到的,但今次,過往的種種線索貫織在了一起,她驟然有了一種豁然之感。
溫善晉染了肺疾,稱疾後領了一份翰林院裡的閒差,回府後亦是久居於藥坊,所有人認為他在自甘沉墮,一心煉製長生丹丸,殊不知,那極可能是他遮障敵黨、混淆視聽的一個幌子罷了。
坐落於崇國公府後院的那一座藥坊,大抵便是阮淵陵暗設在洛陽內的一處據點,專門用來煉製毒物與解藥,麻骨散、九腸愁的解藥,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藥物毒物,想必俱是出自溫善晉之手。
溫善晉暗中幫阮淵陵做事,難免讓老太爺溫青松起了疑心,遂讓長貴暗中多番凝察,溫善晉是以不欲同溫廷安多說。
此外,士子尋釁、流民鬧亂的前一夜,溫善晉給她強灌了一碗藥湯,說是九腸愁的解藥,解藥是阮淵陵供給的。若是溫廷安當時能細思一會兒,很快便能覺察出破綻,為何下毒之事尚未發生,阮淵陵便清楚毒物一定是九腸愁,並且精諳解藥的冶煉之道?
除非,製造毒物與冶煉解藥的,俱是同一人。
溫善晉給媵王提供了一瓶九腸愁,借殿前司之手刺殺她,但溫善晉明顯不欲讓她死,刺殺前夜便為她服用了解藥,雖說在刺殺時,溫廷舜替她挨了一箭。
諸多疑點與細節俱是對契上了,縱然只是猜想與揣度,但溫廷安的思緒,一時之間還是重重恍惚了一下,連溫廷舜低聲喚她亦是未曾聽到。
溫善晉到底是效勞於趙珩之,還是效忠於趙瓚之?他既是幫扶阮淵陵做事,讓她加入鳶舍,看上去是站隊於東宮這邊,詎料這私底下,卻與媵王晤面,為媵王提供百般毒物,溫善晉的立場在太子與七皇子之間來回搖擺,溫廷安窺察不出清楚他的真實目的。
「憑媵王的昭彰野心,估計是想策反你的父親,」魏耷是個根本閒不住的,手掌穩穩地摁壓在了青紋刀柄,拇指揩了揩鼻樑,「要不,我上去伏聽一二,且看看兩人在鬼鬼祟祟地磋商甚麼,回頭便給你們通風報信。」語罷便要往樑上掠去。
溫廷安忙讓龐禮臣截住了他,且凝聲道:「父親估摸著是在辦重要差事,你這般去伏聽,可能會打草驚蛇。」
龐禮臣亦是難得審慎地道:「媵王非同小可,行事多疑機敏,你一個靠近,不論有沒有收斂內功,他很快便能覺知到,若是他當你是刺客,那咱們今兒就都得橫著出去了。」
龐禮臣此話不虛,溫廷安回溯了一回原書,這位媵王確乎是位心狠手辣的角兒,極為多疑,據聞夜半有一宮娥替其掖衾被,媵王驚寤,深疑其持有貳心,遽命內侍杖殺了宮娥,此舉一出,舉殿上下,諸人噤若寒蟬,不敢多言,亦是不敢輕舉妄動。
溫廷安決意不去擅自尋溫善晉,她深信父親是效忠於太子殿下的,至於他所做的種種,應當是出於某種隱衷,才沒有對她一一道來,或許,父親是假意投誠於媵王也不一定,她只是被假象給蒙蔽罷了。
茶樓之內恢復了一片喧和沸騰的市聲,溫廷安沒再在茶樓里多待,攜同眾人沿著街衢一路探去,只見瓦肆酒庫之上,技人點燃燈球,鼓吹簫鼓,日盛的燈火將長夜燒出了一道雪光。
洛陽的官府每逢元夕這個時辰,會著官服補子出巡,在東西兩坊的御街之上,拜會市人,遣吏魁給市井小民點發錢酒油燭,溫廷安領到了一盞花燈、一盤貢梨以及數片雪藕,貢梨和雪藕太多了,她一個人吃不完,給每人都分發了一些,一邊吃,一邊思緒飄搖,她又忍不住思及了方才溫善晉與趙瓚之的事情。
「可是在思忖父親與流民動亂、偽詔一案有無牽連?」溫廷舜的低沉嗓音響在了耳畔,溫廷安驀地偏過頭,細微的燈火投了下來,像極了顆粒分明的光塵,熨帖地罩在了他的面容之上,襯得他的眉目溫和如裁,不知何時,她才後知後覺,兩人成了肩並肩雙雙行走的狀態,周遭俱是出雙入對的公子閨闈,公子士子競爭纏頭,貴女閨秀綺羅如雲,彼此肩兒廝挨,手指相牽,無所忌憚。
沈雲升、崔元昭、呂祖遷、魏耷、蘇子衿、龐禮臣、楊淳俱是沒了蹤影,走著逛著,也不知游賞到了何處,九齋就這般被人群沖淡了。
洛陽一片笙簫,琉璃光射,垂雲卷盡,溫廷安納罕地四下張望:「他們人呢?」
些許碎金般的光點,儼似金粉蛾子一般,靜靜地垂落在了她的鬢邊,瓊脂般的鼻尖之上,亦是蘸染了紛紛鎏金,生動了她的眉眸,溫廷舜垂眸端視了她片刻,嗓音倦懶低啞:「方才金水橋上有猜燈謎大會,他們皆是猜燈謎去了。」
溫廷安循著溫廷舜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,果真如此,那金水橋上鑄有一座臨江的繡幄小樓,一片錚錚寶瑟聲中,兩岸繁燈通明,香霧橫江,都人士女往來於橋樓之間,駐留於花燈光海之間,氛圍好不熱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