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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按照以往,這元宵節,溫廷安當是在崇國公府里同呂氏和溫善晉一塊兒過的,呂氏還要讓她背誦一首比較溫情的小詩,她還記著——月滿蓬壺燦爛燈,與郎攜手至端門。貪看鶴陣笙歌舉,不覺鴛鴦失卻群。天漸曉,感皇恩。
去年是在溫府里過,目下,是與九齋中人一塊兒過了。
溫廷安吃了一盤剛端上來的毛豆,不經意間,往外頭一看,視線倏地怔住了。
只見一輛華蓋黃穗的馬車停駐在了茶樓的外頭,一個身影清瘦修長的男子自馬車之上下來,峻眉舜容,神態儒雅,左右隨侍恭謹地替他搴開了圍簾,一路護送男子上了三樓,溫廷安他們正在二樓靠窗之座,隔著兩重鑲絨簟簾,男子沒有見著他們,神態疏淡冷漠,一路錯簾而過。
這人,不是父親溫善晉又是誰?
不單是溫廷安注意到了,溫廷舜、沈雲升等人亦是留意到了。
溫廷安下意識看向了溫廷舜,偏巧溫廷舜此際亦是看著了她,兩人相視一陣,眸底均有異色。
按照常理,溫善晉這一會兒當是下了值,合該去崇國公府與長房團聚才是,怎的會獨自出行在茶樓之中?
難道是有甚麼公差要辦?
魏耷好死不死地道:「餵我說,莫不是你爹耐不住寂寥,在這茶樓里,養了甚麼歌妓罷?」
此話蠻尋常,一般的朝中大員誰沒有個閒情逸趣,雖說有刑律明文禁止官員在外私養小妾擅買填房,但也沒明文禁止官員不能□□,不過,溫廷安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:「不太可能,父親不可能這般做。」
「畫虎畫皮難畫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,」魏耷說,「有的人明面上衣冠斯文,實質上袍子裡俱是虱子——當然,我沒說針對你爹的意思,我只說朝中大員泰半都是這種德性,我見怪不怪了。」
溫廷安並不語,視線本欲追著溫善晉而去,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廂房背後,房外有數位佩刀的隨侍守著,依其造相,像是宮裡的人。
溫廷安無從窺察裡頭的動靜,心中只得對自己道,父親應當是來辦公差的。
殊不知,及至她的目色再度落在茶樓拒馬杈子處,便又見著一輛雍容裝潢的八角馬車停泊於此,伴隨著風聲撞鈴的簌簌動響,繡簾被侍衛恭謹地搴開而去,一個穿著玄色大氅的男子出現在馬車前,身量頎長,首覆一硃砂抹額,狹眸冷冽如風,五官透著一股陰戾沉鷙之氣,光是遠遠見著便教人駭然,不論是服侍他的侍衛,亦或者是茶樓的人,皆是受其不俗氣場所震懾。
溫廷安尚未斟酌此人的身份,便聽龐禮臣猝然沉聲道:「大家都低頭。」
那個著玄衣大氅的男子一路負手踱上三樓,途經二樓之時,眾人能明顯覺知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席捲而來,明明是陽春暖月,但卻教人如身置淒寒深冬之中,眾賓客靜默如迷。
溫廷舜袖袂之下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心,執著茶盞淺啜了一口暖茶,肺腑卻是冷的。這人的氣息他太熟稔了,在士子動亂的一日,他就能覺知到此人的氣息,只因金水橋就在茶樓以北的十丈之外,當溫廷安與他雙雙墜橋之時,這個人便是獨倚在茶樓憑欄處,淡看著這一齣好戲。
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矜貴的男人,上了三樓,竟是去的是溫善晉所處的雅間,這就教人有些玩味。
「這人是誰?為何龐兄你要如此忌憚?」待風雲稍息,呂祖遷問龐禮臣道。
其餘人亦是看著龐禮臣,覺得這個衙內平素天不怕地不怕,從未見過他如此底氣虛的一面。
溫廷安感覺這位玄氅男子有些莫名的熟稔,依其穿著雍容的造相,以及侍衛的陣容觀之,絕對是宮中的皇族聖眷或是一品重臣,但更多是疑竇,為何此人要來這並不起眼的茶樓,與溫善晉又屬何種關係?
「此人便是阮掌舍時常提及的那位大人物,」龐禮臣道,「他是媵王,趙瓚之。」
第58章
可是, 趙瓚之不是已然軟禁於大內的璇璣殿了嗎,怎的會出現在此處?
且外,為何他會去往溫善晉所在的雅間?
兩人之間私下見面, 究竟是為了何事?
種種疑竇如綿密的纏絲一般, 緊緊地繞絞於諸身, 眾人的容色俱是有些凝沉,溫廷安的心神亦是有一絲異動,復徐緩地抬起了眸,望著三樓那一座天字號雅間。
眾所周知, 崇國公府,也就是溫家,以溫老太爺溫青松為首, 乃則東宮太子的忠實擁躉, 並且趙珩之與趙瓚之奪嫡之爭愈演愈烈,在此節骨眼兒上, 先不提趙瓚之為何能擅自出宮,先論溫善晉與他私下晤面, 光是這一事,就足夠教人起疑,若是讓台諫官知曉了,指不定還會在朝中狠狠參上一本, 給這兩人治上一個謀逆之罪!
可憑溫廷安對溫善晉的了解, 她不願信父親會臨陣倒戈於媵王的麾下,他當初默允她進入鳶舍,便是讓她為太子趙珩之效勞, 東宮日後若能得登大寶,她必將仕途一片順遂, 既是如此,父親為何要密會媵王?
還是說,溫善晉身上有什麼把柄,拿捏在趙瓚之的手中?故此,溫善晉不得不選擇與趙瓚之結為同盟?
溫廷安心神不寧,溫善晉在崇國公府里一直是稱疾不出,常年待在藥坊里,具體在坊間裡做些什麼事,冶煉些什麼藥,她其實並不知情,亦是從未過問,溫善晉身邊沒有侍衛或是傔從陪護左右,饒是要細細追查,也壓根兒查不出個所以然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