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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胸中揣有疑竇,可他面色絲毫不顯:「溫兄話說早了,還有六日的光景,指不定你的心境,會隨著環境而生發改變。」
溫廷舜心道:「不會的。」
面對她,不知何時,他得了個極易心軟的毛病。
第57章
翌日朝暾時分, 熙風颯颯,暖日溶溶,因是昨夜落了數更夜的過雲雨, 一圍煙青色雲霧, 深深淺淺繚繞於鳶舍內外, 鎏金般的碎光,覆照於文庫的佛青石階之處,參差搖曳,儼似流淌著的金水河。
九齋照常上課, 溫廷安與溫廷舜、沈雲升依序尋著了位置坐下,她坐在右三的位置上,鄰座也便是右四, 原本是楊淳的位置, 今兒卻坐著的人卻成了崔元昭,溫廷安凝神留意了一番, 很快覺察到了一處端倪——
不知何時,楊淳竟是坐在了崔元昭與呂祖遷之間的位置, 楊淳他人神態幾與坐在釘床上無異,冷汗潸潸,面露隱憂。再看回崔元昭,她疊著胳膊半伏在桌榻上, 一張小巧玲瓏的瓜子臉盤兒, 有氣無力地埋在臂彎里,眼尾略微泛著胭暈,儼似一枝蔫打了的嬌花。
趁著黃歸衷尚未至, 木鐸聲還未起,溫廷安眉心一凝, 偏過頭低聲問:「崔姑娘怎麼了,可是發生了什麼事?」
崔元昭眸底瀲灩著一團漉漉的霧氣,纖長的睫羽壓得非常低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,她欲言又止,最終對溫廷安搖了搖頭,說了句:「只是昨日出任務太累,沒休息好罷了,幸蒙溫公子掛念了,我無礙的。」
說著,偏著霧眸,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如坐針氈的楊淳,往呂祖遷的方向睇了一眼。
似是覺察有人在乜斜他,呂祖遷便是看了過來,神態如常,但眼神透著一份隱微的彆扭之意,崔元昭飛快地斂回視線,下半張臉藏在了臂彎里,只露出一雙不掩懨嫌之色的眉眸。
溫廷安往崔、呂二人身上各看了一眼,二人俱是撇開了頭,沉寂不語,夾在二人中間的楊淳可謂是汗如雨下,朝著溫廷安投去救命的眼神,溫廷安挑了挑眉,無聲地做了個口型:「他們二人發生了什麼彆扭?」
楊淳並不知曉辭組書的事體,只曉得打從昨晌伊始,二人鬧得不愉快,分道揚鑣,今兒見著了面,呂祖遷明顯想為昨日的事給個說法,崔元昭愣是連他半句話的機會都不給,她大概是愛憎分明的人,喜歡一個人會表現得較為明顯,厭憎一個人也會極為顯著,她不喜歡呂祖遷,縱然明面上不說,但周遭的人都能感受到。
溫廷安確乎能覺知一二,崔元昭對呂祖遷生了厭離之意。
其實,崔元昭很難過,今晨醒來第一樁事體,便是急著去了一趟掌舍齋,想問阮淵陵有沒有批允她的辭組書,孰料,阮淵陵說將辭組書移交給了呂祖遷,等閒這是讓她與呂祖遷好生磨合的意思了。
「可我與他八字不合,往後在一起行事,只怕頻生矛盾與牴牾。」崔元昭焦灼地道,「我不認同他之所行,他又愛端著齋長的架子,恕我實在沒辦法跟他同一組。」
阮淵陵失笑道:「本官又不是讓你們相親,相看什麼八字?再說了,你方才所說的種種,本官昨夜尋過他詳談了一遭,他雖然有缺點,但本性並不壞,也是會三番省思的。本官讓你們磨合,並不是刻意為難你,而是你們同為九齋中人,理當彼此扶持與互助才是,不該徒生怨隙。」
阮淵陵此處毫無斡旋抑或轉圜的餘地,不過,崔元昭掙得了一回換組的機會,那便是待第一回 任務結束後,倘若呂祖遷表現欠妥,她可以提出換組的要求。
崔元昭盤算著日子,要在鳶舍習學六日,任務時長約莫是在半個月左右的光景,她還要熬很久,光是想著這般事體,便覺胸悶氣短,但也只能暫時如此了。
她看著溫廷安,心旌搖搖,情不自禁地軟聲道:「要是昨晌能手運好些,跟溫公子在同一組,便好了。」
溫廷安唇角一陣抽搐,殊覺身上又添了幾道意味不明的複雜視線,不光有其他齋舍的,甚至也有本齋的,這些人視線如刃,戳得她如芒在背,背脊生著一份涼颼颼的寒意。
倘若真有合適的時機,她一定會同崔元昭解釋清楚,奈何眼下時候未到,她也只能就此作罷。
半晌過後,黃歸衷便執著講義來了齋堂,今日繼續學女真語、蒙古語以及晉北語,因著第三日要抽查大家抄誦《金石文例》《滹南遺老纂集》《晉文觀止》的情況,前一日大家的態度尚還有些鬆散,今日卻端正肅謹了許多,最明晰的變化當屬龐禮臣這一組,龐禮臣開始會尋蘇子衿援疑質理,令蘇子衿頗為驚愕,且外,魏耷當堂瞌睡的時候,龐禮臣毫不留情地蹬了他一腳,一舉將魏耷給蹬醒了。
魏耷攢著一腔起床氣,好不耐煩地一睜眼,正欲抻掌摸往腰際的朴刀,作勢要削人,卻見蘇子衿行到了自己的跟前,矜冷地說:「蒙龐兄的囑託,今後我會輔佐你此門課,同為一組成員,我們不能互扯後腿,你若有怨艾,便尋龐兄對峙。」
魏耷歪著頭端視蘇子衿,心中一股惱燥若被一盆涼水潑熄了去,他揉了揉後頸,鬼使神差地,將朴刀一股腦兒地搗了回去:「行,學就學,前提是你將你的眼神收好,別這樣瞪老子,老子看就很煩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