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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日頭形同打飛腳一般,朝著西隅走去,此番暮色更沉,溫廷安佇立於香櫞樹下,細碎婆娑的光影在她面容上緩慢地游移,溫廷舜要承受龐禮臣發出的十招,風聲里傳來第二重幽幽邈邈的撞鐘之聲,空氣縈繞著淡淡的香櫞氣息,同時也撞入了一股潮濕稠膩的雨露氣息,穹色開始落起了霏雨,龐禮臣掄起了拳,攻勢如疾雨疏風一般,照定溫廷舜身上侵襲而去。
溫廷舜仍舊但守不攻,不過,比起上一回合挨了重拳,此一回合,他身影堪比鬼影迷蹤,守勢柔如流水,教龐禮臣的招數幾乎都是撲了個空,他觳觫一滯,後知後覺到自己到底是輕了敵,溫廷舜在前一回合負傷,是蓄意為之,是示弱引虛之策,便是要讓他有意輕敵,爾後,循循善誘引導他應下十招之賭約!
龐禮臣從未料過溫廷舜的輕功,會如此卓絕,至少武功底子絕對不遜色於他。龐禮臣牙關緊咬,有意賣了個虛招,引溫廷舜上鉤。
溫廷安看出了端倪,心中忐忑,但溫廷舜顯然沒有中計,他的身影如風聲一般掠過了龐禮臣,近乎雁過無痕,伴隨著簌簌的飛葉之聲,龐禮臣正要發虛招,脖頸之上卻是一涼,目光下撤,他的脖頸之上懸有一枚香櫞樹上的墜葉,葉脈既細且薄,看起來柔弱無骨,但葉齒極為鋒銳,只消溫廷舜力度得當,他便能一葉封了龐禮臣的喉,此招在他而言,近乎輕而易舉。
人籟俱寂,眾人的視線極為複雜,悉數抬頭凝向了他,溫廷舜毓秀的眉眸淡到了極致,眼眸幾無波瀾,僅有狹長的眼尾,添了一抹涼薄的弧度,那穠纖的鴉睫之下,眼眸慵懶地半垂著,襯得他像是極具壓迫感的獸,氣質冷僻。
除了魏耷與龐禮臣,其餘人幾乎沒看清溫廷舜是如何制敵先機的,方才龐禮臣要發出最後一招的時候,他們只看到龐禮臣出招出至一半,接著,驀然止住招數,如遭人點了定身穴一般,爾後,他們這才反應過來,龐禮臣是完全被溫廷舜壓制住了,至於溫廷舜是何時出現在龐禮臣身後,眾人俱未看清情狀,兩股顫顫,驀覺可怖。
呂祖遷看得毛骨悚然,倏然覺得自己去奪那一尾青魚,有些不自量力。
「你敗了。」溫廷舜慢條斯理地鬆開香櫞葉,後撤數步,那極為震懾人心的氣場一消散,龐禮臣適才發覺自己冷汗潸潸,後背之處的衣衫已教虛汗滲透,耳畔處亦是一陣無可自抑的轟鳴。
溫廷舜微微側過了臉,看向了樹蔭之下的長兄,寡淡的眉眸隱隱露出了一抹生動之色,他微微站直身子,朝著她緩步走了過去,「長兄,我贏了。」
口吻近乎邀功,儼似欲要得到欽賞一般,藏著連他也不自知的悸動。
似乎受到了引召,沛雨紛紛揚揚淋落在了鷹窠之中,鷹揚尾翼一掃,那攢在窠里的青魚,便是從樹杈之上墜落了下去,堪堪落在了溫廷安的革履之前。
溫廷安信手掬起了那一尾青魚,關心地卻是他的傷情,「你可要緊?」
暮雨飄搖,浸濕了一片晚暾的夕光,襯得她容色生動且澹泊,眉黛與唇脂像極了文人墨畫的詩寫,在他眼中,成了這隸屬於這天地之間唯一的亮色,她詢問傷情的時候,漂亮明淨的眼眸里,有了一抹淺茸茸的弧度,像極了他疇昔豢養過的一隻雪狐,明面上柔韌,在不經意間,會呈現出教人心旌搖搖的柔軟部分。
溫廷舜眼睫輕顫,搖了搖頭:「無礙。」
溫廷安道:「聽朱老九說,魚腹之中藏有東西,也不知是什麼。」
溫廷舜薄唇微抿:「那不妨切開看上一看。」
不僅是二人好奇,魏耷、蘇子衿他們也極為好奇,眾目睽睽之下,溫廷舜摸出袖中匕首,往魚腹之中利落地切開了一條細細的豁口,裡頭的東西便是一覽無餘,眾人抻著視線看去,只見裡頭藏有三塊絲絹質地的襟帕,帕子上用蘇繡,依次繡著雪梅、春蘭、青竹三種物象,繡紋樣態可掬,端的是栩栩如生,一看,便知是女兒家的用物。
「這……」溫廷安面色微窘,神識有些遲疑,這不是青樓女子初涉人事時,慣用的招郎元帕麼?
朱老九怎的會把這種名堂藏在魚腹之中?還視作犒賞饋贈予他們?用意何在?
魏耷看罷,朗聲譏嘲道:「這個朱老九,當真是骨子裡沒個正形,你們可知曉,他是流芳閣的流水常客,有不少老相好,那鴇母時常會引進一些新人進來,每逢此刻,朱老九會慫恿鳶舍里尚是童子雞的生員去□□,這招郎元帕便是□□的信物之一,只要用此帕去尋流芳閣,□□便不必結財。」
朱老九還想得格外貼心,一組有三人,不患寡而患不均,他吩咐鴇母攏共準備了三條元帕。
魏耷之所言,絲毫不含蓄,教溫廷安有些面紅耳赤,太陽穴突突脹跳,這掌間的絲帕便如燙手的山芋一般,她庶幾掬不住,忍不住想要假手他人,遂望定溫廷舜,遲疑地開了口:「那個什麼……二弟,你要拿一條元帕麼?」
溫廷舜神情微微僵冷,溫廷安這是在含蓄問他是不是童子雞了,他並不接,反問道:「長兄要拿麼?」
「我自然是要——」溫廷安下意識回答,可話至半途,倏然暗道不妙,她先前跟溫廷舜說過,她有龍陽之好,且心悅於沈雲升,倘若按照原來的人設收了這塊元帕,那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?溫廷安如此想著嘴巴打了個瓢,話鋒一轉,找補道:「為兄定然是不會拿了,心中早有屬意,這元帕自是不適宜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