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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少年的烏髮散亂,數縷髮絲垂墜在了鬢間,大概龐禮臣下手極重,他的額庭已然覆上了一層綿密的虛汗,一張玉山之容在昏昧的光影襯出蒼白之色,削薄的唇畔處,蘸染了一絲鮮紅的稠血,但不掩容貌上的毓秀。
溫廷安亦是隱約瞅見他露裸在袖袂之外的肌膚上,有幾道淤青與傷口,縱橫交錯,觸目驚心。
龐禮臣那一拳,偏巧砸在了溫廷舜的左胸處,那個地方,溫廷舜曾替溫廷安擋下了一枝毒箭,舊傷剛愈,如今又添了新傷,無異於雪上添霜。
整一處廂院俱是沉寂了,呂祖遷等一行人也追來至了此處,本欲蹲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局面,見著這一幕,人人靜默如謎。
龐禮臣有些愕然,沒料著溫廷舜竟會這般不經打,他以為他會還手抵擋住的,故此掄拳之時,存了狠心,一絲餘地都沒有留。
溫廷安扶起了溫廷舜,把他護在身後。
日色有些昏淡了,香櫞之下投落一片朦朧陰翳里,溫廷舜看清了溫廷安的面容,沉默而又柔韌,氤氳著淡淡的霧氣,是擔憂的神色。
溫廷舜半垂下眸,薄唇微抿,這傷,姑且值了。
第55章
「長兄, 我並無礙。」溫廷舜辭話輕描淡寫,略微活動了一番左胳膊,修直剔透的手指揩掉了薄唇處的血, 稠血沿著冷白的指腹滑向了指尖, 墜落在了地面上, 他站起了身,眉眸淡靜如水,神色如鼓樓里的青銅沉鍾,清越, 渾厚,悠遠,他雖身負了不輕的傷, 但姿影絲毫不顯狼狽, 衣袂烈烈,反而襯得他清雋溫沉。
龐禮臣見此情狀, 有些怒不可遏:「溫廷舜你什麼意思?一個大男人這般禁不起折騰,有本事你便出招還手!」
溫廷安眉心微鎖:「別再打了, 他已經受傷了,我帶他回去療養。」
溫廷舜話辭溫沉:「龐兄若是同我切磋,直來便是,若是在五個回合之內, 我能接住龐兄十招, 龐兄便將青魚讓與我如何?」
偏巧地是,兩人竟是同時開了口
溫廷安:「……」
龐禮臣恰在怒火攻心的階段,腦子一熱, 礙於面子,忙說:「十招就十招, 若在十招之內你還能像現在這般,心平氣和同小爺我說話,不哭爹喊娘,這條青魚,小爺讓與你便是!」
魏耷蹙起了眉心,本欲阻止龐禮臣答應這一賭約,總感覺其間有詐,但又思忖不出溫廷舜到底在打什麼算盤,溫廷舜能輕而易舉地避過凌空飛刀,但避不開龐禮臣的重拳,魏耷有些看不透這個人,莫非他避開了飛刀,難道只是僥倖之舉,但並不能排除扮豬吃老虎之可能。
蘇子衿沒魏耷想得這般曲折,他看著溫廷舜已然身負重傷,又要接受龐禮臣十招,這般下去,萬一出了人命可該如何是好?縱然溫廷舜性命無虞,至少也丟了半條命,畢竟龐禮臣招招都是狠戾無比,毫無轉圜的餘地可言。
這廂,龐禮臣受著了溫廷舜的言語鼓動,眼神定格在了他身上,重新醞釀起了勢招,儼似沉鷙的鷹隼,溫廷安也隨之警惕,欲要阻止二人再生變數,溫廷舜適時回頭,見著她要啟唇說什麼,他便朝著她搖搖頭,輕輕斂著眸,清冽薄涼的眼神匯聚在她身上,眼神有了些安撫的弧度。
溫廷安神經略微繃緊,欲言又止,原有的話辭慢慢咽了回去,薰暖的風裡送來了少年身上的桐花香氣,彌散於空氣之中的血腥氣息淡卻了不少,取而代之地是獨屬於他的氣息,天然擁有安撫人心的力量,溫廷安神態舒緩了些許,僅用眼神時刻留意少年的行止。
在場諸人各懷鬼胎,蟄伏於三進廂院的廊檐下的呂祖遷等人,將方才這一幕納入了眼中,崔元昭憂思更甚:「同為九齋一員,怎麼能做尋釁傾軋之事,不成,我要去阻止他們。」
「別去。」呂祖遷按捺住她,肅聲道,「待兩組人馬兩敗俱傷之後,我們再出去,那時候才是奪得青魚的絕佳時機。」
崔元昭不可置信地盯著呂祖遷,呂祖遷在這般的目光審視之下,神色有些不太自然,只聽崔元昭道:「溫廷舜與龐禮臣都是與你相知之人,你們之間亦算是有些交情了,目下他們互相尋釁,傷害對方,你身為同窗,連阻止都不會阻止一下麼?」
「他們是我同窗如何?」呂祖遷冷笑一聲,寒聲反駁道,「現在是比試,我們的唯一目的是奪得青魚回去交差,若是對他們仁慈,那麼,他們會將獲頭籌的機會讓與我們麼?我告訴你,他們並不會。」
那些教授學目的夫子博士,永遠只會關注頭籌魁首,只有那些人才會受到矚目,呂祖遷在升舍試已經敗給了溫廷安,他為之不恥,
呂祖遷一錯不錯凝視著崔元昭:「你們女兒家,就是太過於婦人之仁。」
崔元昭瞠著霧眸,全然未預想著呂祖遷會說出這等話,氣得一瞬間紅了眼眶,顫著聲道:「虧你是一介讀書人,平素滿口君子之道,卻不能知行合一,讀書真真讀到狗肚子裡了,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一個組!」言訖,旋身拎住了裙裾,抬步朝著前院寺門跑遠了。
呂祖遷並無挽勸之舉,面無表情地繼續蟄伏,查探香櫞樹下的情狀。楊淳是個口拙嘴笨的,見呂祖遷與崔元昭起了齟齬,本想和稀泥打個圓場,沒得及勸,崔元昭就氣走了,呂祖遷竟是也不挽留,這教楊淳一個腦袋兩個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