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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呂祖遷遂是計上心來,見著崔元昭欲要上去同溫廷安打照面,忙將她拉了回來,崔元昭看著呂祖遷,一臉惑意:「又怎麼了?」
呂祖遷食指抵唇,悄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:「溫廷安他們可能知曉鷹揚的落腳之處,我們先別打草驚蛇,跟上去看看情狀。」
崔元昭瞠著眸心,匪夷所思地道:「你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?」
她大概猜著呂祖遷選擇跟蹤溫廷安一行人的目的了,倘若溫廷安真的尋著了鷹揚的歇腳之處,也得到了那一條魚,呂祖遷大抵會將魚搶過去。畢竟依循規則,朱常懿只關心在金烏墜山之前,這條青魚最後在誰手上,他不關心青魚到底是名正言順找到的,還是以旁門左道的方式搶來的,只消能得到青魚,任何法子都行。
崔元昭心緒有些複雜,她一向不擅機心,此刻亦是不太認同這般的行止,但尋思片刻,螳螂捕蟬之法,總比隨手買條魚去糊弄朱常懿要好得多,她遂是點了點頭,算作同意呂祖遷的法子了。
三人相視一陣,便放輕了手腳,尋著溫廷安一行人的步履追蹤前去。
溫廷安自當是不知曉自己被另一組少年跟蹤了,她與溫廷舜沈雲升二人箭步疾行於御街上,日頭不知不覺偏了西,距金烏墜日約莫還有一個時辰,空氣漸漸然生出了沁膚的涼意,一片槖槖的步履聲間,他們來至了大相國寺。
大相國寺前身名曰天佑寺,原建於百年前,據監寺的方丈說,天佑寺竣工之際,上穹驚現七彩重雲,委實寧謐和祥,一如上蒼眷佑,有執著拂塵的道人說,此寺乃淨土宗道之闕,熙寧帝下詔正名曰『大相國寺』。
大相國寺是洛陽第二處心脈,兩面環山擁護,南端是鸞山的恆古常青,東邊是樺山的巍峨霞冠,隔著一座寺厝古剎,兩山喜結鸞緣,白首偕老,隱於樓台煙雨之中,不問世事數百年。
今兒還不是使團造謁之日,國寺之中,只有打坐的禪僧,以及轉經的香客,溫廷安一行人以香客之名,去了大殿一遭。大殿極為恢弘敞闊,前面供奉三尊大佛趺坐金像,三人依著規矩要行跪禮。
跪拜之時,四遭闃寂無聲,唯有方丈,亦就是德願法師,執著禪杵拄地之響,溫廷安有意留意了一番,金身佛像前的供案處,只見酥油、肉豆蔻、酥油燈、黃幡、經幢、寶蓋,此些香火用物羅列得煞是莊嚴,細觀之下,不論是香料,還是供香,俱是與鷹揚身上的線索對契上了。
溫廷安眸心漾曳起了波瀾,不錯,鷹揚肯定是在常歇於此處。不經意間,她發現溫廷舜是維持著雋立之姿,他並未如他們二人一樣拜佛,少年岑寂的面容浸裹在了裊裊白煙之中,腰身峻直,如肅冷的神像,在大殿之中顯得格外突兀,德願法師亦是注意到了這個少年,行前而來,溫聲道:「施主為何不跪?」
「尋常百姓信佛問道,不外乎求財,求嗣,求仕,求名,求利,而君王信佛,不外乎求國祚綿長,求長生不老,百姓問道,損失了香火錢,君王問道,無心朝政,戕害的卻是一國百姓。」
此話一落,溫廷安眸心一凝,視線偏了偏,看了過去。
德願法師皺眉,卻也不惱:「施主是頭一回來參拜國寺吧,一切都講究因緣際會,一切都是夢幻泡影,你又何出此言?」
溫廷舜道:「大相國寺前身是天佑寺,系大晉的第一禪寺,晉哀帝素來信奉道教,差三千白銀在天佑寺建築白鶴觀、廟院、煉丹台,每三年舉辦一回封禪大典,迫得國庫虧空,苛政賦稅,民不聊生。」溫廷舜聲線低靡,淡淡地看向德願法師,薄唇抿成了淡淡的一條線,「晉哀帝晚年務求長生不老,信道煉丹,但免不了亡朝的宿命,方丈該作何解釋?」
德願法師聽罷,沉吟考慮了一番,便道:「欲曉過去事,今生受者是,欲知未來事,今生做者是。大晉何以至此,皆屬因與果,你等今次至此,亦是因與果。」
德願法師又意味深長道:「老衲看施主眉眸有戾相,具競爭之意,誘發斗心,一生必是常於險厄之中,但也有一解法,那便是放下我執。」
供案之上的香仍在靜緩地焚燒,煙香如一枝描金淡筆,描摹著少年的側顏,他半垂下眸,不響,不應德願法師的話辭,德願法師緩緩地繼續以禪杵拄地,在國寺之中,光陰流轉得尤為細水長流。
跪禮禮畢,溫廷安看著溫廷舜一眼,少年眉心微鎖,雋秀的峻眉是冷的,神情疏淡而冷冽,眸梢弧度略微沉著,斂起了鋒銳的芒色,她有些話想要問出口,但囿於什麼,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。
撞了鍾後,一位剃度的小沙彌延請三人去廂房喝香茶,溫廷安趁機便問了:「請問這座寺內,可有豢養白喙鷹的人家?」
小沙彌靜思了片晌,才道:「有的,在國寺後面有一鼓樓,鼓樓北角有一座三進廂房,廂院開外,迫近鸞山的地方,有一株參天香櫞,香櫞之上鑄有一座鷹窠,每逢傍午,總有一隻白喙鷹歇在此處,據說是數年前異域使團留下的,此鷹並不待見人,縱然舍中有幾位師兄,時而會放幾塊素肉過去,也並不見得它會領情,難馴得很。」
小沙彌思量著什麼,捻了一圈佛珠,道:「看著天色,已過未時三刻,傍午亦是快到了,那鷹兒想必亦是快到著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