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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「噢?」朱老九眼皮微微一掀,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溫廷舜,笑問,「你這小子又是如何得出鷹揚長居於大相國寺?」
溫廷舜何能不曉得朱老九話里話外的試探,自那夜交手,這位老者一直在百般試探他,想從他身上摸索出師傅滕氏的影子,他藏得滴水不漏,朱老九也完全看不出端倪,但一直未放下戒心。
溫廷舜垂著眸,容色溫寂,拱手道:「不瞞朱叔所說,鷹揚便是最為直接的線索。」
朱常懿一層眉毛揚了起來:「怎麼說?」
溫廷舜徐緩地道:「鷹乃是猛禽,性子桀驁難馴,洛陽城內素來盛行養狸之風,豢鷹人家勢必多為軍戶,放眼洛陽,唯有南廊坊麇集有軍戶貴門,但此鷹是白喙玄羽,此類鷹在中原並不常見,但在北國倒是屢見不鮮,其能辨人言,可見是馴養有素,此則說明豢鷹之人並非漢人,洛陽哪處地方異域人較為頻繁?自當是時常接待異域使團的大相國寺。」
「此外,鷹揚落在魚簍處,細瞅之下,姿影略跛,顯然腿部受過了箭傷,說明其是行軍鷹,曾隨軍出征過。」溫廷舜薄唇抿成了一條線,眸色澹泊,直言道,「我斗膽揣測一下,鷹揚的主人是異域軍戶的一位將士或是斥候,您對此人、鷹揚皆有救命之恩,此人離去前,為酬答您的報恩,將鷹揚贈送予您。否則,按白喙鷹一生只認一位主子的性格,不太可能受您差遣驅馳。」
倘若說溫廷安方才所言是揭去了那一層遮障,那麼溫廷舜這一席話,無異於剖開了浮面,真正撬動了地脈,朱常懿面容上散淡之色,頓時減了不少,思緒變得有些凝沉,似乎溫廷舜之所言,鉤沉起了他心中的一樁舊事,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,仰首悶了一口燒刀子,衝著他們擺了擺手,意思是默允他們所言皆中,可以走了。
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,齊齊對朱常懿做了一個長揖,與沈雲升一道速速離開。
朱常懿兀自盤膝坐在青蓮花塘邊,又有青魚搖竿兒,汩汩水聲伴隨著漣漪漾開,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子淡澀的濕氣,他將剩下的烈酒澆在了近前的芊綿草壩處,莞爾低嘆了聲:「欲買桂花同載酒,終不似,少年游啊——」
「滕宗涼,十八年前橫渡涇河之役,老夫敗給了你,十八年後,你這徒兒倒落在了我手上,這也不知,是不是你的報應。」
「不過,你這徒兒比你厲害太多了,往後能走多遠,姑且只得看他造化了。」
朱常懿語罷,一隻酒瓢倒扣直下,還酹青天與江月。
溫廷安一行人趕往大相國寺的空當,龐禮臣與魏耷已經施展輕功,連縱帶跳,直直掠上了鳴翠山的封頂,二人登高遠眺,發現鷹揚已經橫渡過了錦練江,正準備翻下山陰,乘上筏舟直追而去,但二人只顧著追鷹去了,待筏舟泛波至江心,適才發覺艙里只有他們二人,堪堪缺了個蘇子衿。
朱老九囑咐了,他們是以小組制角逐頭籌,少任何一人都不行,兩人不得不踅回去找人,原以為蘇子衿已經下了山陰,殊不知,他才剛爬上山陽處半山腰的位置,累得氣喘吁吁,正坐在山階旁的臥石處休憩。
龐禮臣一昧想著要贏,很怕溫廷舜沈雲升等人會追上來,不想這般延宕時間,遂是急聲敦促道:「蘇兄你休息夠了未?咱們得捉緊時間!」
他現在是一齋之長,要對魏耷與蘇子衿二人負責到底,肯定是不能貿然扔下蘇子衿不管不顧,否則,縱然是搶到了那一條青魚又當如何,免不得又要遭朱常懿一頓訓斥,他已經被黃歸衷挨打過一次手背了,可不想再挨訓了。
目下蘇子衿面色蒼白若紙,端的是虛汗涔涔,他是個清秀文弱的書生,平素所受到的鍛鍊,究極不過是盤馬騎射罷了,怎會攀這般陡峭高聳的山,他體力銳減,但見眼前兩人龍精虎猛,體力仿佛根本揮霍不盡似的,心想不愧是武院上捨生。
蘇子衿好不容易捋直了一口氣:「不行,我行不動了,你們先走吧……」
「那怎麼能行?」魏耷大步上前,眉心深鎖,「就這點腳程,你就走不動了?」
其實二人都有些神采奕奕,第一堂課上得有多憋屈,這一堂課,他們就有多解氣,這個蘇子衿雖然讀書比他們好,但在武學造詣上,卻是遠遠遜色與他們。
蘇子衿沒好氣地回懟道:「在三國之語的講堂上,黃先生就只報寫了三十個詞,你何至於連半個詞都寫不出?」
「你!……」魏耷一噎,旋即擺了擺手,「行了,咱們打平,誰也甭挖苦誰。」
語罷,他一舉撈起了蘇子衿的胳膊,將其放在了肩膊處,略施輕功,旋即攀住了樹藤朝前疾馳,龐禮臣緊隨其後,蘇子衿嚇了一跳,目露恍意,盯著魏耷:「你作甚?」
「做什麼?」魏耷重複了一下他的話,乜斜了對方一眼,「老子帶你飛。」
第54章
【第五十四章】
話分兩頭, 各表一枝。
話說龐、魏、蘇三人翻過了鳴翠山,橫渡過錦練江的時候,呂祖遷卻是帶著崔元昭與楊淳二人, 堪堪繞開了鳴翠山, 徑直去了東廊坊的廊坊市肆, 一片蒸騰的水汽間,暄騰的吆喝聲里,三人來至一家魚鋪前,崔元昭頗為困惑, 「呂公子為何帶我們來這兒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