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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第52章
溫廷安躺在了床榻上, 月華如鎏銀般覆照入內,銀粉般的皎色墜入眸底,有些昏沉, 她伸出手攪動著月色, 腦海里一直盤踞著溫廷舜送她舊書與牙黎簽的事, 想不清楚這廝到底是什麼用意。
想當初,在崇國公府,她欲去書苑拾掇行當,他卻替她拾掇完備, 明明他要著急趕她走,為何又不聲不響地,在書篋里暗藏著她喜歡的東西?那些經少年翻動過的紙頁, 靜靜流動著薰染過的桐香, 在春寒的天時里,無端讓她指尖肌膚滾燙。
因是思緒繁雜, 她的身子翻來覆去,卻教睡在旁側的呂祖遷睡不著, 一片勻亭的沉寂里,他半坐起身,問道:「想家了?」
「還行。」溫廷安用氣聲道,她曉得床板聲吵, 遂不再翻身動彈。
想家是在所難免之事, 從前的日子,端的是養尊處優,吃得是珍食細米, 睡得是羅漢床,又有檀紅瓷青悉心伺候左右, 過得是賽過神仙的生活。
眼下來了鳶舍,飯食粗了,床褥也壓根兒不軟,且外,一切都要自力更生,都說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,溫廷安一開始還不算適應,好在前世有過群居生活的經驗,一切難題都能見招拆招,她很快便適應了。
平心而論,她心底又是渴盼在三舍苑住宿的,這般一來,溫府對她的掣肘變少了,她什麼事都能放開手腳去做,這也不是說溫青松、溫善晉與呂氏待她不好的意思,恰恰相反,他們待她太好了,她偏生覺得不能一直待在溫府里,時刻受人照拂。時局如此動盪,家國內外交困,少年總要催迫朝前成長,她必須要走出去。
當然,眼下混在男舍里棲住,總多少有些不方便,諸如淨身,諸如洗濯襟圍,這些事兒都要隱秘進行,不能為旁人所覺察。
白晝時折騰了許久,入夜時大家身體都乏了,如麵餅一般往床榻一攤,原以為能很快睡去,精神卻是出乎意料般的清醒,溫廷安感覺左鋪右鋪三人其實都沒睡,大抵是沉默著不言語罷了。
是呂祖遷率先打破了沉默,「白天的時候,阮掌舍說,未來的齋長之位,將會從五門學目里科考最好的紙鳶里選出,」言至此,話鋒一轉,「你們誰想當齋長?」
「寧為寒山客,不披紫金衣。」蘇子衿率先冷聲道,這算是不願為所謂的頭銜而折腰的意思了。
呂祖遷接著看向楊淳:「楊兄,你想當齋長麼?」
楊淳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,說話帶著一絲困意:「齋長要課業極好的人才能勝任,我是不行的,也沒這樣的能力。」
此番,溫廷安殊覺呂祖遷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,他在等著她開口。溫廷安了解呂祖遷的脾性,他素來勝負欲很重,她升舍試考了頭甲,把他擠到了第二名的位置,報導那日,呂祖遷稱譽她是厚積薄發,實際上早將她視之勁敵,一直在暗中較勁,要將輸掉的顏面給掙回來。
呂祖遷疇昔在外舍時,便是司齋長一務,若是在鳶舍里不能繼任,約莫會顯得丟人。呂祖遷是不欲讓任何人踩在自己頭上的,雖這樣說,但在升舍試前夕,呂祖遷又給她送了《策林》、《百道判》,說不想讓她名落孫山,免得將來同榻寂寥。
大抵就是這般一個勝負心強又傲嬌的少年郎,溫廷安看出了端倪,止不住地好笑,試問道:「你是想當齋長罷?」
呂祖遷轉過頭去,人稍稍一怔,月華如水,靜影沉璧,燭火微煙薄薄地游弋在窗欞上,緩緩照在了溫廷安的臉上,明眸沉寂如磐,姿影嫻靜如瓷,呂祖遷被戳中了心事,有些別扭,袖裾之下的手微微蜷起,良久,才用斬釘截鐵的口吻道:「是,我想成為齋長,你想當麼?」
溫廷安雙掌作枕褥,墊在了腦袋下端,「沒那樣的興致,我不會同你競爭的。」
在原書的劇情里,九齋的齋長之位一直是由沈雲升擔任,讓她與原書男主爭這樣一個位置,那就沒太大的意義,溫廷安志不在於此。
她聽到了呂祖遷舒下了一口氣的聲音,她遂瞥了他一眼:「你要成為齋長,其實不是你想,而是因為呂博士,是嗎?」
呂祖遷陷入了沉默,許是溫廷安一直沒有攻擊性,亦或者是氛圍很是寬鬆,片晌,他低聲道:「所有人都知曉我是呂黿的嫡子,父親是十六前的進士科狀元郎,名列一甲,治學有道,滿腹經綸,曾做過先帝的經筵官,從幼時起我就知曉,我絕不能敗,做任何事都要激流勇進,奪得頭籌,不能遜色於任何人,否則,便是教人看不起。」
蘇子衿坐起身,凝聲道:「你父親又非聖人,人非聖賢,誰能無過?你父親既然不能做人無完人的聖人,也不能挾求你做到盡善盡美。」
蘇子衿是資政殿大學士蘇復的嫡次子,他上頭還有個在地方做太史令的長兄,家中的重任其實都落在長兄身上,長兄替蘇子衿撐起了一條康莊大道,蘇子衿並不曉得內情,自當不理解呂祖遷的難處。
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,人與人之間悲喜有時並不相通。
話題又回到做齋長上面,呂祖遷其實還是有些不放心,悄然問溫廷安:「話說回來,你為何不想當齋長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