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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不會吧,連腰眼的位置都沒考著?
原先緊張且澎湃的思緒淡去不少,王冕不由替大少爺重重捏了一把虛汗,今歲雍院外捨生參考,攏共兩千四百餘人,循照五十取一人的嚴苛規矩,溫廷安要升入內舍的話,至少要在前五十名,才能勉強穩妥。
腰眼便是五十名上下的位置,往下是第五十一第一百名的生員名單,超出一百名以外,不予勘錄,故此,沒到謄錄到名字的律學士子占了絕大多數,將榜單翻看幾遍,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,便是垂頭喪氣地走了。形成互襯地是,雍院是三舍苑六大書院之中,競爭最為激烈的,若能成功升舍,那將將是值得喜大普奔之事,有人哀慟涕淚,說翌年再搏一搏,也自然有人振臂高呼說了句「中了中了」,如瘋了般,開懷大笑。
那一瞬間,王冕悉身哆嗦著,感到周身極是冰冷,他是有些不敢往上去看的,可還忍不住粗略看了幾眼,上頭二十行內仍舊沒有大少爺的名字,倒是瞅見一個有些熟稔的,竟是楊淳,這人是名副其實的寒門子弟,在學齋里坐最後一排,名不見經傳,課業常墊底,數番受簪纓子弟的嘲笑與謔辱,呂黿呂博士也是不大看好他的,任誰也料想不著一個無名之輩,竟會考著第三十七名!
簡直驚掉所有人的下顎!
王冕瞠目結舌,大少爺可是能夠跟齋長呂祖遷同榻而坐的人,怎的可能連楊淳都考不過?
莫不是此番科考,大少爺發揮失利了?
王冕心中五味雜陳,額庭上冷汗潸潸直下,那一顆心真真如燙油來回炙烤了般,只得往下繼續搜尋大少爺的名字,這一回看得除了細緻,還是細緻。
那頭,梁傔從見狀,眉頭一挑,便是袖著手擠過人潮,遙遙衝著他揶揄道:「不若從最後一名開始尋罷,指不定能快些找著,不過,你尋了這般久,仍未找著的話,指不定就是不中咯……」說著,便是幸災樂禍地笑起來,可見三少爺是取著了不錯的名次,這廂才敢叉著腰膀,有恃無恐地說盡荒唐辭話。
也不見得梁傔從會看輕臨溪或阿玦,臨溪是溫廷舜的貼身童僕,溫廷舜是崇國公府里最受溫青松器重之人,本是受人敬仰的魁院上捨生,此番科考必是能中的,名次絕對在前三甲,溫廷涼難能望其項背,梁傔從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,只會一昧奉承臨溪,來日好拉攏人心。阿玦是溫廷猷的書童,溫廷猷與溫廷涼水平差不多,名次大都差不離,梁傔從只會同阿玦抱團取暖。
王冕聽得可謂是一通臉紅脖子粗,也不知是不是梁傔從一語成讖,他在五十名開外的名單里,搜尋來搜尋去,竟是遍尋無獲,難不成大少爺這回真的落第了?
一股愧色如陰霾般攫住了王冕,悉身如墜冰窠之中,他想著大少爺這般勤奮苦讀,焚稿繼晷,縱然不能成功生舍,也不應當掉出百名榜內!
適時,一道淡冷醇和的嗓音,自身後不疾不徐地傳來:「溫廷安的名字在上面。」
王冕觳觫一滯,下意識回頭一看,竟是沈雲升。
沈雲升穿著一身青鶴紋廣袖常服,儀姿卓爾不群,像極了一塊質感薄寒的寶玉。
他是寒門子弟,但那一身造相,愣誰還以為是哪戶高門貴胄的少爺,圍觀的仕子不敢讓他身邊擠搡,下意識讓出了一道細道出來。王冕見著沈雲升也來看榜,一時有些窘迫。
風雪夜出城搭救二少爺時,他還曾竊自冷嘲沈雲升無禮,殊不知,對方並未計較茲事,反而替他尋起了人來。
沈雲升是太常寺上捨生,平素溫廷安會去族學的文庫搭把手,兩人也算是有些交情的,沈雲升會照拂一下後生,亦屬人之常情。
王冕有些震愕地道:「沈公子沒看岔罷,大少爺的名兒怎的會出現在上邊?要是在腰眼的位置,小的方才也尋索過去了……」
沈雲升淡聲道:「找腰眼的位置,自然是尋不著的,因為他的名字在最上面。」
「什麼?!」王冕愈發震駭,舌頭纏到了一塊,話也捋不利索了,「竟然在,在、在最上,在最上面?……」
那可是前三甲的位置!
可與大少爺比肩並論的位置!
但,但這怎麼可能啊!
說著,王冕忙不迭抻著脖子,仰首細細凝看,只見在灑金的紅紙之上,一百個名字之首,赫然用瘦金體寫著一個名字,溫廷安。
此一瞬,王冕的臉頰仿佛有血液在迅疾賁張並流動,他不可置信,忙閉了閉眼睛,再重新凝目看了一眼,盤踞在魁首之位的名字,仍舊是大少爺的名字,左側摹寫的籍貫亦是一字不差,而呂祖遷的名字,綴在了大少爺的下方,勢頭明顯稍遜一籌。
他沒看岔,大少爺確乎是真真奪得了魁首!
魁首的名字寫得最是霸氣,字體也是最大,王冕看得亢奮得要跳起來,忙轉頭對沈雲升道了聲:「萬謝沈公子提醒!可幫了小的大忙!」
因著自家主子升舍試奪了魁首,以後便是內捨生的生員了,甫思及此,王冕的腰杆也不由挺直了些許,原是沮喪的面容登時神氣了起來,忙心急火燎地往崇國公府趕著。
因是走得急了些,王冕沒留意到沈雲升負手而立,看著金榜之上的名字,淡淡的說了句:「居然能連擢兩舍,溫廷安這造化,真不一般。」大概也是上峰太子會欽賞之故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