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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自然沒收。她前一陣子給阮淵陵做事,護送梁庚堯去崔府,獲銀百両,她想上交給溫善晉,可溫善晉讓她自個兒放著,她也一直沒怎麼用,文房墨寶都是溫老太爺賞賜的,不消她額外去添置,她吃穿用度也比尋常紈絝儉省些,不會買這個買那個,每月分發的月例,花一半存一半,偕時累積之下,慢慢攢下了一帳小有充裕的數目,存入洛陽一家顧家錢莊裡。
顧家錢莊在當地並不知名,溫廷安回溯原書,關於這位顧莊主顧恆,是週遊異域的行腳商,自有一本生意經,此人頗有頭腦與遠見,提出了一套較為先進的生財之道,只遺憾無人願意涉險,更不敢將錢存在莊上,溫廷安算是顧家錢莊的第一位大主顧,被顧恆視為座上賓,每半月延請溫廷安去莊上點帳,事實證明,溫廷安的冒險是值得的,她的存帳整整翻了四番。
這意味著,若她有什麼東西想要的,不會尋家裡拿,自個兒往錢莊取便是。易言之,雖說養個讀書人耗財,但她眼下可以慢慢不依靠溫府了。
溫廷安將銀票推了回去,溫聲笑道:「父親,我若有銀兩需用,自當會尋您說一聲的。」
見女兒不收,溫善晉失笑,伸出手揩了揩溫廷安的鼻樑窩子,道:「你這性格,怎的跟舜哥兒越來越像了?我給舜哥兒什麼,他也是用大致的話來搪塞我。」
提及溫廷舜,溫廷安有些發怔,打從龐禮臣前一日來府上尋她,自那時起,她就再沒見到過他。這也尋常,那日她差王冕去文景院給書童臨溪遞了話,說她不去書苑了,要為他挪個清淨地方養傷,這連著幾日,讀書習字,溫廷安皆是待在濯繡院的書房裡,鮮少去外院走動,也未留意文景院那邊的動靜。
溫善晉問道:「你們可是發生了什麼?連日都沒說上一句話,你也總待在這兒,不去書苑,怎的我感覺你倆有事?」
溫廷安正吃著檀紅端呈來的芡實糕,聞罷,無可自抑地噎了一口,小臉漲得染了一層薄紅,縱然如此,她容色仍舊是溫暾的:「二弟喜靜,慣於獨處自居,本不願同我棲於同一屋檐之下,可受老太爺之委託,方才在課業上照拂我一二。眼下升舍試落下尾聲,我自不願再去叨擾他,此則其一。其二便是,二弟因救我受重傷,我心中有愧,想著二弟要靜養才能痊癒得更快些,便將書苑讓出,給二弟留一份幽謐。」
溫善晉拿起放置在杌子上的玉骨摺扇,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溫廷安的腦袋,斂了斂眉心,挑破她的話,凝聲道:「安兒,你這是油腔滑調,若真擔慮舜哥兒的安危,就不當以他懨嫌你作為逃避之由。合適的做法,就當是親自去文景院一趟,好生看一看他,予以關切。」
溫善晉頓了頓,又道:「再說了,若舜哥兒懨嫌你,便不會替你捱箭,你身為長兄,捫心自問下,爹說得沒有道理?」
溫善晉這番教誨,講得不無道理,溫廷安仔細思忖了一番,自己藏在濯繡院,對溫廷舜不聞不問,縱使是聊表關心,諸如送老火鴿子湯,送新裁的暖衣裳,也請檀紅瓷青王冕代為行之,這一舉止有些欠妥,她也覺得自己做得確實不厚道。
方才溫善晉說了,溫廷舜若懨嫌她,便不會替她捱箭,溫廷舜替她捱了一箭,那意味著,他是不是待她沒以往那般憎惡了呢?
溫廷安捋不順思緒,也索性不去想了,速速換了身常服,沒讓丫鬟傔從跟隨,徑直往文景院去了。
迫近晌午,日頭明媚如碎金,洋洋灑灑鋪了一地,明明空氣暖和如棉絮,沿著蜿蜒如腸的鵝卵石小道,溫廷安甫一跨入文景院時,卻覺入只身墜冰窟之中,冷清鋪就了這座院子的底色,此處是溫廷舜住的棲所,只有臨溪一位掌事的青衣書童,沒有丫鬟傔從,也沒種些碧植綴飾門面,光是遠遠看著,便顯得冷寂寥落,留白太多。
唯有中庭處一株瘦桐,形單影隻,是畫卷之中為數不多的水墨寫意,臨溪本來要灑掃地面上的落英,少年卻道:「讓其留著,可以做慢火烹茶之用,不能煮茶的落花,可以晾乾,做成牙黎簽。」
溫廷安在文景院的門檻處,望著中庭處的白衣身影,佇立良久,適才走了進去。
「二弟,我來看看你。」溫廷安走至了溫廷舜面前,數日不見,少年的傷情療愈了許多,不過容色還有些冷白便是了,眼下日頭轉暖,她身上只穿著直裰,溫廷舜身上還披著絨氅,身影迤邐在桐樹之下,襟袍之上游弋著斑駁的雪光,模樣看上去是有些畏冷的。
溫廷舜看著突然造謁的人兒,神態淡淡,其實,她輾轉在戟門外時,他便知曉了,有意裝作沒看見,但他叮囑臨溪將落花拾起來時,思緒卻飄散了些許,心想,她來文景院做什麼?
臨溪也沒料到溫廷安會來,臉上的震愕之色藏也藏不住,「大少爺,您……」
溫廷安心裡到底也不自在,感覺溫廷舜一直在看著她,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她十分拘謹,只得明面上佯作鎮靜,反客為主道:「去備茶吧,我就來這裡坐坐。」
臨溪反應過來,一臉稀罕之色,馬不停蹄地去堂廚煮茶去了。
為聊表關切,溫廷安便主動替溫廷舜攏了攏氅衣的合襟,把他裹嚴實了,「此處風大,吹多了容易犯頭疾,咱們去暖廳生個爐子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