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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待屏退了嬤嬤與侍婢之後,他沉默了一會兒,適才對曲氏道:「母親,不瞞您說,孩兒眼下有了想要守護一生的人,那人時常處於危難之中,父親讓我明哲保身,但孩兒不願,忤逆了父親的話,適才生發了齟齬。」
一語掀起千層浪,饒是曲氏也想著了此事,但震愕之色難以掩飾,她怔忪了好一會兒,她是過來人,怎的聽不出龐禮臣的言外之意?
曲氏看著龐禮臣,少年說這番話時,雙掌直直撫在膝頭,眼眸深邃,儼似閃爍熠熠的宿星,青鬢之下的頸部,卻不知不覺地泛著微紅。哪怕是被訓斥得重了,那綿綿情誼,卻像是籠中鳥,遲早會掙脫出來。
曲氏亦是納罕,龐四郎喜歡得是哪家閨門的千金,大老爺竟會不允?
曲氏才迫不及待地忙問道:「是哪家的姑娘?娘可認識?」
龐禮臣還有兩年便是弱冠之年,依照大鄴刑律,男子要二十才能娶妻,這兩年的光影說長也不長,說短也不短,曲氏計劃著等龐禮臣高中了後,再為他籌謀一樁好親事,洛陽的水土好,生養得千金佳人也是炙手可熱,憑龐太保的門第,龐禮臣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千金,只消讓恩祐帝賜婚便好。
龐禮臣卻是避而不答,「待三月春闈後,我自會告訴母親的,眼下還不是合適的時候。」提早告知,只會害了溫廷安。
龐禮臣道:「這件事兒,孩兒只能母親一人說,母親別跟任何人說,更別對父親說,父親的脾性,您方才也見著了。」
「好,娘不說,娘不說,四郎現在真的不能跟娘透個聲兒?」
龐禮臣搖了搖頭,立場異常堅決。
曲氏從龐禮臣這兒探不到口風,待他去了校場後,她忽然靈機一動,將府邸最機靈的管事兒尋來,低聲吩咐道:「幫我去打探打探,今日四郎去了哪些地方,接觸了哪些人家。」
曲氏了解龐禮臣的性子,龐禮臣尋常去秦樓楚館,從未對她說相中了哪位名妓優伶,他近日鮮少不光顧抱春樓,今兒說有了心儀之人,這人絕非空穴來風。
四郎禁了三日的足,按照少年心事,解禁後,相見的第一個人肯定是心尖尖上的人兒。
吩咐管事去查四郎今兒去了何處,見了何人,是有曲氏自己的道理的。
管事兒這一去,便是一個時辰的光景,太保府用過晚膳後,管事兒便急沖沖回來稟事了,壓抑的嗓音透著揄揚:「大夫人,尋著了!尋著了!」
曲氏遣散左右,坐在金絲楠木倒垂卷珠炕桌上首座,撥弄著皓腕上的如意鐲子,問道:「尋著四郎去了何處?還是尋著四郎的意中人?」
「都尋著了!」管事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,先將龐禮臣今兒去何處細細說來,「是這樣,四少爺先去芣苢樓,買了好幾些甜糕酥食,想來女兒家都愛吃甜,大夫人請看,這便是四少爺採買的食單。四少爺去了芣苢樓,又去了一趟南榆林巷子,尋了一座名曰濰坊的鋪子,命一位老師傅燒制了一架紗黃紙鷂,說是要送人。」
曲氏看著食單上的琳琅食色,抿了抿唇角,「又買吃的,又買玩的,倒是個慣會討女孩兒歡心的,四郎最後去了何處?」
管事兒道:「四少爺去了崇國公府,名義是去尋溫家大少爺,但小的打聽過了,溫大少爺那一房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,名叫溫畫眉,乃是庶出大小姐,年歲雖幼小了些,但模樣生得俊俏,繡活兒也頂頂好的。」
「慢著,」曲氏細細地聽著,緩回神,喃喃道,「四郎相中的竟是溫家女,也勿怪大老爺會犯怒。」
曲氏是養在深閨的誥命夫人,但朝中黨爭激烈之事,她有所耳聞,文武兩派素來不共戴天,背後各有盤根錯節的派系與勢力,哪一位皇子能夠得登大寶,便決定著文武兩派今後的地位。龐家上面三個少爺,娶得都是武將世家之女,大老爺拉攏老牌武將之人心,打破溫家疇昔「儒以文亂法」之局面,此則龐家約定俗成的宗族規矩,哪能到了龐禮臣這兒就破了呢?
於此節骨眼兒上,眼下瞅著風平浪靜,實則暗流洶湧,龐禮臣千不該萬不該,竟是相中崇國公府的大姑娘,還是個庶出的姐兒。
管事兒察言觀色,發覺曲氏面容不虞,但並未有明顯不悅之色,叉著手,恭謹地試探問道:「大夫人,小的可還要繼續說?」
曲氏有一絲躑躅,回溯著龐禮臣慕少艾的奕奕神采,最終仍是點了點螓首。
管事兒遂是繼續往下說道:「正所謂一家女百家求,若四少爺真心喜歡,小的為夫人尋個媒人來,交換個草帖,待四少爺三月春闈高中,小的便安排相媳婦,為少爺籌備個湖舫壓驚。」
「茲事不急,」曲氏道,「你再去打探打探,將溫畫眉的畫像以及她的帳籍帶過來。」曲氏聽聞溫府還有三兩位待字閨中的姑娘,本想連著打聽打聽,又怕龐禮臣只中意溫畫眉,情人眼裡出西施,根本容不下任何外物,便也只好作罷。
翌日,管事兒便是麻溜地將畫像與帳籍捎過來了,絹布之上,少女如一枝小荷,才露尖尖角,生得婉轉淑美,薄唇點朱,一張鵝蛋臉盤兒襯得小巧玲瓏,繡的東西也確乎很精巧,可就是人兒太小了,小了四郎整整五歲,看起來不太能掌飭中饋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