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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眼下龐溫兩家時局劍拔弩張,此一節骨眼兒上,龐禮臣來詢問她傷情如何,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,倒顯得有些居心叵測,二房三房的下人見著了龐禮臣,免不得嘴碎閒話。
溫廷安了解龐禮臣的為人,此人有些花花腸子,但品性是率真耿直,人並不壞,便將他延請入濯繡院的小院裡敘話,屏退下人後,她正欲借升舍試之事,打探一些龐瓏的事——若是能從龐禮臣口中探著一些口風,她也能未雨綢繆——卻不想,龐禮臣命隨扈拿出了一隻紫木提盒,還有一隻箱篋,放置在她近前,眸底浮著赤子般的情意,剴切地道:「溫老弟,小爺前來探你,腳程匆促了些,也沒準備什麼,就籌備了一些吃的和玩的,你不妨打開看看。」
二人敘話時,溫廷舜剛與溫廷涼溫廷猷二人自崇文院出來。
半個時辰前,溫老太爺讓他們將策論文章摹寫一遍,升舍試策論部分的文章,論題是大鄴禮制教化與以禮待人,文章並不算難,但要寫出吸睛之感,兼具深度與厚度,並不容易。
三人將文章默寫下來,溫青松交給了龍淵閣內一位相識相熟的大學士看,大學士名曰袁長道,乃係石鼓書院山長袁寬道的堂弟,在朝廟文閣學士心中頗有威望,與蘭台的吳老太傅也相熟,而這位袁寬道,若是溫廷舜當時在場的話,一定能識得此人,袁寬道便是編纂出《策林》的老學儒。
袁長道看了三個少年的文章,捋須道:「排姿論位的話,舜最之,涼與猷皆次之。論中不中,三子穩矣。」
袁大儒的大意是,依據文章優劣程度排位,溫廷舜寫得最好,溫廷涼與溫廷猷稍遜一籌,但論在不在優秀線之上,他們三人的文章絕對是穩了。
溫青松聽罷,很是揄揚,他知曉袁長道在翰林之中的地位,看策論的眼光凝鍊毒辣,他說三人的策論穩了,那勢必是妥了,忙吩咐長貴拿了一些名貴的物寶,誠表謝儀,袁長道未收,轉而問起了溫廷安:「爾家嫡長孫亦是去閬尚貢院參考,老夫怎的沒見著此人文章?」
溫青松搖了搖首,苦笑道:「那孩兒昨日墜水了,受驚不輕,染了些風寒,今晨差長貴去問候,大夫人說那孩兒眼下還在養病休歇,那樣的狀態,讓其摹寫文章,也怕是折煞他了。」
士子動亂流民鬧事這一樁事體,袁長道是明晰的,溫廷安乃是一介紈絝,沒歷經過大風大浪,被一場禍事嚇得臥榻不起也屬常事,但溫青松遣人去濯繡院請了,濯繡院卻稱疾不出,究竟是風寒真的重,還是策論寫得稀爛,愧於丟人現眼,才拿風寒作為遮羞布?
袁長道心中哂然,並不看好這位嫡長孫,虧此人還是同平章事溫善晉之子,不知是敗壞了溫家門楣,還是溫善晉教子無方?
「二哥,長兄今兒沒來崇文院,據聞染得了風寒,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他?」歸院的途中,溫廷涼問,問得有些虛情假意。
他的文章得了袁長道的嘉賞,眼下恨不得拿回二房給父親母親過目,但想著數日前,父親溫善豫逼迫他跪在雪地里背誦長兄的文章,茲事長成了溫廷涼心中的一根棘刺,他改變了注意,決計要把策論文章甩在溫廷安臉上,好生炫耀一番,唯有這般,才能解氣!
溫廷猷知曉三哥不安好心,不過,他也想去探望一下長兄,遂看了溫廷舜一眼,徵詢二哥的意見。他也知曉二哥與大哥不睦,他踏入濯繡院的次數,可謂是屈指可數,想來二哥此番應是不大願的,如果二哥不同意的話,那他就和三哥去看望。
正思忖間,卻見溫廷舜閉了閉眼,爾後,淡淡地「嗯」了一聲,接著,朝著濯繡院的方向去了。
溫廷涼與溫廷猷俱是詫訝駭然,面面相覷,一陣無語凝噎,溫廷涼差點咬著了舌苔,一頭霧水道:「二哥方才應了何事?」
溫廷猷道:「二哥說是去濯繡院探望長兄。」
兩人俱是不可置信,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。
這廂,院內正是春暖香濃的時候,雪粉變作了枝上的重瓣藜麥,竹枝貼著地表嗶剝一聲綻裂,風溫和極了,龐禮臣將提盒與錦匣放在綢案之上,溫廷安一怔,看了那堆東西一眼,並未進一步行動,只道:「龐兄禮重了,我不過生些小病,不打緊的,這些東西收回去罷。」
「小爺我送出去的東西,就如潑出去的水,哪有收回來的道理。」龐禮臣眸露柔色,若是擱在平時,見有人這般忸怩,他早就不耐了,但對方是溫廷安,不知為何,他驀然就添了一份耐心,溫聲追補道:「溫老弟,就打開看看罷,小爺我被家中老頭子禁了五日的足,眼下解了禁,第一個來看得人就是你,你怎能不賣我個面子?你這可不仗義。」
溫廷安看著少年微暈的耳根,適才發覺氣氛不太尋常,心中冒出了一個荒誕的揣測,但她不欲坐實它,龐禮臣把禮都送到她跟前了,若她不打開瞅上一眼,估計他也會心中不虞,龐禮臣好歹與原主來往甚善,溫廷安還是要維繫這一段情誼的。
揭了描金四方盒蓋,裡邊是一碗春蟹松雞濃湯,旁擱著一碗山藥棗泥胭脂糕,一碟香稻糖梗粥,並一盅五隻鮮筍松瓤卷蘇,端的是烹玉炊金,熱氣騰騰,引人舌華開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