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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陳嬤嬤將將止了步,道:「大夫人,可是發生了何事?」
呂氏的嗓音顫了一顫,心頭突突直跳,寒聲道:「安兒的束胸襟帶不見了。」
陳嬤嬤一滯,迅疾在黃梨木質地的圓桶內四處翻尋,果真沒尋到那一件白色襟帶,陳嬤嬤極是汗顏:「方才那位車把式自稱是崔府的奴僕,襟帶莫不是落在了崔府里?」
呂氏按捺住震悚之意,她一心憂慮溫廷安的安康,卻忘記了這等致命的細節,安兒回府時,穿得是軍戶慣穿的朴衣,落水之後教寒水凍雪蘸濕的那一襲青圓領長袍,規整盛裝在了衣篋之中,想來溫廷安是在崔府內更過了衣裳。
襟帶是女兒家的貼胸用物,倘若落在了崔府,教那些洗衣婆子見著了,後果必是不忍卒睹,溫廷安的身份恐怕也保不住。
憑溫廷安的性子,絕不會遺漏此等隱秘之物,莫不是有心人妄自順了去?
呂氏思緒剪不斷,理還亂,後脊處頓生寒意,遽地吩咐陳嬤嬤道:「陳姨,遣幾個人夜探崔府一遭,將東西清理乾淨。」
陳嬤嬤趕緊喏了一聲,臨去前又問:「若是教人發覺了,可該如何是好?」
呂氏凝視著燭火,慢騰騰地捻著佛珠,指腹摁叩在漆面上,素來溫和羸弱的玉容,添了一抹霾色,柔潤的音聲里藏著三尺冰棱:「以前如何做,現下便如何做。」
崔府隸屬軍戶之家,並非天潢貴胄之流,但那宅院裡的丫鬟婆子可不少,人多而雜,若有幾個不識抬舉的,只能一併清理掉了。
呂氏與陳嬤嬤的對話,溫廷安自當是不知曉的,今日墜水,受了長久的霜凍,冷意肆虐,一直拼了命地往骨縫裡鑽,寒水幾乎在身上凍出鱗傷,她這一歇養,近乎昏天暗地,再度醒覺時,已是翌日晌午牌分的光景,檀紅與瓷青各自捧著一碗甜糕與一盅老鴨紅參燉湯,前來伺候她。
溫廷安近乎一整日沒吃東西了,昨夜服用了藥湯,風寒也褪散了一半,很是有胃口用膳,那甜糕與燉湯很快就用完了,她恢復了幾許精神,便想拾掇書篋去族學,檀紅忙急急攔住他:「大少爺莫是忘了,昨日考完了升舍試,三舍苑放五日的假,第六日才放榜呢。」
瓷青亦是在旁道:「昨夜大老爺和大夫人一直守在大少爺身邊,其他房的老爺夫人也都來了,就盼著大少爺好起來,大少爺現在醒了,可有感到身體好了些?奴婢趕快去給大老爺和大夫人說去。」
溫廷安風寒是真的好了些,用的也是沈雲升為她開的方子,少時,溫善晉和呂氏便來看她了,溫廷安忙問昨夜士子動亂的情狀,老太爺與二叔三叔他們可有要事,溫善晉坐在榻前,莞爾道:「動亂已教殿前司給鎮壓了,我們下值時都在離大內不遠的宮教坊暫避風頭,那處距宣武門有好些路程,戍守極為森嚴,那些士子群情激昂,也不敢妄自在大內宮闈處撒野,這般做,既是失了命,又是有辱身上的儒生袍。」
見著老太爺、二叔三叔相安無事,溫廷安淡淡地舒了口氣,這媵王一進城,便是有備而來,那日宣武門之下的紛亂,金戈迭鳴的場景一直在心頭縈繞不卻,溫廷安又想起溫廷舜來,便問他的傷勢。
溫善晉道:「他雖傷得重,但比你恢復得快些,方才一刻鐘前,他與溫廷涼溫廷猷去了崇文院,老太爺讓他們摹寫策論文章,說要看看能不能升舍。」
溫老太爺其實也吩咐溫廷安去,但溫善晉替她攔下了,東宮給溫廷安做得是六論制式的考卷,與尋常的升舍試全然不一致,若是去摹寫,定要露出端倪。
溫青松並不知曉趙珩之欲將溫廷安扶植為紙鳶的計劃。
溫善晉以溫廷安稱疾疲乏之由,婉拒了讓她去崇文院摹寫策論文章的延請。這一情狀,落在了二房三房的眼中,免不得多了些嘴碎閒話,旁人以為是溫廷安寫題寫砸了,露了怯意,才不敢去崇文院。
嘴長他人身上,溫廷安並不以為然,縱任他們嚼舌根去了。
歇養的頭一日,上午她收到了呂祖遷的信札,這廂明面上關切溫廷舜的傷勢,實質上在旁敲側擊打聽她升舍試考得如何。
溫廷安真是啼笑皆非,信手寫了『尋常發揮』四字,如打太極一般寄了出去。
晌午時分,檀紅忽然來通稟說來了一位客人,是專門來尋大少爺的。
溫廷安納悶,這呂祖遷為了打聽她考好與否,居然還上門來了?
她今兒用綠牙篦子梳了青絲,青玉冠高高束起,穿得是蘇綢圓領檎丹色窄袖長袍,下襯淺赭流雲直裰,打點好停當,便穿過了照壁,一徑地去了花廳。
灼灼柿樹之下,有一少年,負手而立,著一身石青色豹紋緙絲補子,外罩寶藍羽紗面白狐狸的鶴氅,蹬著掐金虎皮雲靴。
聽著步履聲,少年轉過身來,眸色儼似落了火星,有燧石般的火焰在純漆瞳仁里翻滾。
溫廷安稍稍一怔。
來人竟是龐禮臣。
第42章
【第四十二章】
昨夜風斜雪驟, 今兒便是晌晴的天氣,穹色便如金粉一般燦漫,熨平了重院矮檐的碎雪, 倒春寒的時節里, 前院的柿子樹抽了條, 蓊鬱地長出了碧芽翠杈,金蟬般大小的醇和柿子懸綴於漆枝上,一如大紅錦緞,可是喜慶之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