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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善晉垂著眸,替溫廷安熨著暖衣,道:「安兒欠下的人情帳債,都算在我頭上,我會替她奉還。」
呂氏凝了凝眸心,溫善晉這話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,男人很少有嚴肅的時刻,呂氏袖袂之下的手緊了一緊,輕聲道:「安兒本不必涉險,老爺為何要將她拽入局中?若無舜哥兒護住了她,她就剩下了半條命了,你如何忍心把她推出去?」
溫善晉面容浸裹在蒙昧的光影里,「芸娘,我將安兒推出去,目的便是保護她。」這溫家長房之中,他最為掛礙之人,便是溫廷安,今兒流民作亂,士子遊街,憑趙瓚之的手腕,這只是溫家遭劫的一出序曲,崇國公府並非長久立身之地,他要替她謀下家,將她送入最安全的地方。
「老爺打算將安兒送到您的學生身邊,阮寺卿正是東宮的黨羽,老爺讓安兒擁護東宮,為太子效勞,這便是您所說的保護之策?」呂氏說至此,眸眶朦朧,身子微微一頓,「太子恩仁賢明,帝心也傾於他,安兒若能真得聖眷,往後仕途必能走得通順。但安兒若要做到那個位置,得先通過升舍試,今兒安兒累極,我也沒來得及的去問。」
「咱們要相信安兒。」溫善晉在呂氏的肩膊處很輕很輕地摁了摁,以示安撫,「天家選材,也從不會看岔了眼。」所有人都認為溫廷安是魚目,殊不知,她是暗投蒙塵的一顆明珠。
他疇昔手把手教她寫判狀,敦促她誦讀大鄴刑統,目睹著她的成長,溫廷安平素愛插科打諢,溫善晉相信其內心,定有其鋒銳與桀驁的一面,儼似鋒銳鈍器,又似是慢火烹茶,溫善晉相信,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溫廷安入朝為官,其之作為,比他這個同平章事還要大。
趙珩之私設鳶舍、募集紙鳶的事,不論是宮闈內廷,還是朝廟市井,知之者寥寥,阮淵陵與溫善晉,便是極少數的知情者之一,溫善晉願意給呂芸透露風聲,是因為他信她絕不會為外人道也。
這時候,陳嬤嬤從文景院回來了,見著溫善晉在此,人有些愕訝,當下恭謹地問候了一句:「大老爺。」
溫善晉略一頷首,徐然起身,對呂氏道:「我先去內院。你別太操勞,安兒只是染了些風寒,吃幾副藥就可療愈了。」
溫善晉走後,呂氏便問陳嬤嬤道:「舜哥兒傷勢如何?可要緊?」
陳嬤嬤道:「尚好,大夫人不必過於擔慮。也不知是太常寺哪位郎中施過了針法,舜哥兒體內的毒褪得差不多了,方才奴婢為其拭過脈,高熱大半褪去,那郎中開的方子俱是治傷寒的,對二少爺很有裨益。二少爺一個時辰前服用過一劑,估摸著四更天還要再服一劑,奴婢晚些時候會去堂廚一趟,差人守著藥爐,大夫人安心便是。」
溫廷舜救下溫廷安,且負了重傷,想來他是何其無辜,呂氏心中愧意甚濃,又從差人取了些上好的膏藥,給文景院送去,陳嬤嬤搖搖頭道:「大夫人,方才二少爺醒轉了一回,謝絕了二房三房院送去的膏貼,三姨娘劉氏也欲獻殷勤,但那些物什被二少爺差人原封不動退了回來。二少爺只道,有太常寺的方子與副藥,便是足矣。」
府內無人不知,溫廷舜是出了名的難討好,二房三房的女眷與小姐們,三不五時來巴結他,想要討個近乎,可一律避免不了碰一鼻子冷灰的厄運。
又聽陳嬤嬤道:「有一句話,不知奴婢當說不當說,若是安兒恢復了女兒身,循舊例,此番遭劫,二少爺雖與安兒不睦,但也救了她一命,安兒為了承恩,該好好報答二少爺才是——」
「荒唐!」呂氏聽罷,不假思索嗔叱了一句,眸底孱弱之色退卻,余剩寒霜,她明白陳嬤嬤是什麼意思了,是讓安兒屈意討好溫廷舜?這絕不可能。
呂氏自知言重,緩了緩語氣:「安兒自出世之時,身上承擔著什麼使命,陳姨你並非不知,舜哥兒救下安兒又當如何?安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這個少年縱然以性命相抵,也死不足惜。」
給溫廷舜送去松絨膏,不過是她身為主母欲給庶子彌補一下罷了,愧意歸愧意,彌補歸彌補,但涉及安兒的事情,她絕然不會避讓分毫。
陳嬤嬤連忙俯首認錯,「大夫人息怒,是奴婢不識大體,今次那位媵王突掀動亂,欲害安兒,禍引溫府,幸虧蒙大理寺寺卿阮大人暗中相護,適時出手,安兒方才能化險為夷。」
陳嬤嬤並不知阮淵陵是受東宮差遣之事,一直認為阮淵陵是因著與溫善晉的師徒情誼,才救溫廷安於水火之中。
呂氏與阮淵陵接觸不太多,但日常去市肆擇菜時,常聽坊間的女眷說阮淵陵是兩袖清風的純臣,諸多冤假錯案,或是京兆府錯審,或是刑部屈打成招,皆可來大理寺覓求訟官重審,阮淵陵躬自錄問、定讞、斷鞫,為不少百姓平復昭雪,是以,阮淵陵在洛陽內威信與名聲頗好。
若是安兒跟隨這樣一位上峰,前程與仕途當是靠譜穩妥的,呂氏是安心的。
呂氏攏了攏思緒,檢視著溫廷安身上的換濯衣物,行將吩咐陳嬤嬤拿去洗衣坊,俄而,她覺察到端倪,眼神一頓,「慢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