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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阮淵陵洞悉不出溫廷舜的深處心思,但見他順著計劃走,便道:「民案懸而未決,本官須回大理寺,你目下也不必再盯著溫廷安,此事已了。天家下一步的指示,會待升舍試放榜後告知,這幾日你好生歇養,廷安他們也快回來了,待服藥後,朱常懿會護送你們回崇國公府。」
溫廷舜略一頷首,目送阮淵陵出門遠去,及至緋袍消弭在了抄手遊廊的近處,溫廷舜垂了眸,倏然掐住了咽喉,力道過緊,胳腕青筋虬結,須臾,那一枚毒丹自唇齒之中滾落出來,裹挾著一團腥濃的稠血,一陣無法抑制的乾嘔之感,一霎地攫住了他,溫廷舜雙臂僵冷,支在床榻上,捂唇咳嗽了數聲。
適時,數位玄衣客影子一般出現在了榻前,無聲無息,為首一人名曰甫桑,恭謹地遞上了痰盂與一粒漆丸,眸底儘是憂色。
這漆丸是專門用來救命的,多年前,他們自天葬台的大火之中,帶著少主逃出去時,驪皇后身邊的內宮掌事顧嬤嬤,竊自遞予他們一隻匣盒,攏共十八枚漆丸,玄甲衛十一人各一粒,少主七粒,亂世兇險,臥薪嘗膽的日子艱澀,這漆丸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,才拿出服用。
甫桑乃是玄甲衛的三把手,滕氏命他與同胞在隨藥宗毒師觀閱世間百毒,甫桑跟在少主身前最久,方才見著阮淵陵命少主服下那一枚鬼愁丹,便是心中震悚,據毒譜載錄,鬼愁丹乃是舉朝七大毒物前三,常人服下不會立即斃命,但在三十日內,毒性慢慢腐蝕一個人的五臟六腑七經八脈,教人處於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遭際之中,連鬼神見了皆要愁苦,此毒因此而得名。
眾人誰不知曉,阮淵陵逼迫少主服下鬼愁丹,便是欲讓少主淪為趙珩之的提線木偶!
好在少主心中早有戒備,將毒物盡數吐出,不過甫桑憂慮仍存,怕毒解得不乾淨,吩咐同胞郁清取出木匣,將漆丸奉上。
溫廷舜擺了擺手,蒼白如紙的唇上,淺淺抿起一絲淺弧:「此毒不打緊。」幼年時,鸞台常送來諸種毒物迫他服下,此毒委實是小巫見大巫。
甫桑是個杞人憂天的熱腸子,就怕少主有個好歹,屆時他提著人頭去陰曹見驪皇后謝罪都不夠,想要再勸解,近旁的郁清攔下,「卑職相信少主。」
郁清是玄甲衛的二把手,平素寡言少語,遇事格外鎮靜自若,這一點承襲了少主,少主平素常差他做事,郁清因之錦衣夜行,在外執行任務。打從頭領滕氏死戰於宮變,舊部流徙四散,少主隱姓埋名,他們成了前朝十二衛之中唯一存活下來的精銳,打落牙齒與血吞,誓死追隨少主。
甫桑憂心忡忡:「少主,為何護下那個紈絝的性命?還有,方才那個寺卿,看著道貌岸然,暗地裡可是要害了您……」
昨日玄甲衛在大理寺里潛伏了一陣子,窺聽值房裡阮淵陵與心腹的對談,那溫廷安便是首當其衝,淪為引媵王上鉤的一隻餌食,溫善晉迫溫廷安服用湯藥一事,他們亦是知曉得一清二楚。此則媵王與溫府之間的訌罅爭亂,不屬於主子籌謀之內,照其性子,本可以不必管這等閒事。畢竟,溫廷安此人是生是死,對主子的計劃一絲干係也無。
甫桑滿腹困惑,不懂主子為要涉險護住崇國公府的嫡子,竟還要屈意與大理寺攜手合盟,他憂心交兮,念著少主傷了元氣,精神頭看上去不太好,是以只能斗膽相問。
溫廷舜平靜地看了甫桑一眼:「趙珩之還沒坐上那一座龍椅,此番同我合盟,不過是要借我之手暗度陳倉,制衡趙瓚之與龐家,□□擁有兵權,是他最大的心結,心結未除,他必不會妄自與我內訌。」
甫桑幡然醒悟道:「照少主的意思,您現下是安全的,但若趙珩之正式立為儲君,奪嫡成功後,他是不是就會反水?」那局勢仍舊對他們不利。
郁清冷冷乜斜了甫桑一眼,心想這人真是個豬腦袋,少主道了一句,就該舉一反三才是,但甫桑只能聽懂字面意涵。
郁清解釋道:「少主與東宮是各取所需,東宮一直認為少主是涸轍之鮒,受困於他們,少主遂他們的意,是在讓他們卸下心防,這於少主是好事一樁,知己知彼,才能百戰不殆。」
甫桑這才終於明白了,原來少主一直在設局,溫廷舜靠在引枕上,看著支摘窗外的天光,對郁清道:「數日前囑令你去查的事,可有下落?」
郁清拱首道:「卑職布下暗樁在太原驛館監情,連續蟄守數日,確乎發現龐樞密使龐瓏在兩日前,暗遣信使往兩個地方去了,一處往南直通揚州,走的是淮河水路,一處往北通抵欽州,行得是陸路,龐瓏的心腹藺苟走了水路,去了揚州一趟,據聞是其妹妹漁陽縣主在英國公府剛誕下了一對龍鳳胎,那生辰禮箱攏共十篋,由鏢局親自押送,陣仗頗盛。」
溫廷舜狹了狹眸,道:「這怕是聲東擊西之法,龐瓏的目的在於欽州。」
郁清點了點頭:「卑職一路往北跟著,發現龐瓏的另一位心腹藺尋,此人單獨去了趟當地頗負名望的樓澤園,是以樞密院之名義。少主知曉的,樓澤園乃是在元祐議和一案後,恩祐帝下詔專門收恤州府窮民之地。卑職在樓澤園轉了幾遭,打聽了一下,發現媵王每月都會捐贈百両銀錠給樓澤園,意在救死扶傷,多行義舉,時而久之,他的聲名在欽州傳開,頗受黎民黔首之擁戴。卑職懷疑,樓澤園是龐家與媵王的送信接洽之地,是一處諜報據點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