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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固然是慮心升舍試,但更多是擔憂士子聚街鬧事,她道:「謝過大人。只今兒流民與士子堵在宣武門,晚輩掛心祖父與父親那頭……」
阮淵陵道:「這一點毋需過憂,溫太師、你父親以及府中其他人下值時,暫避於大理寺在城內伏設好的據點之中,天家會遣暗衛護他們周全,待禁軍與巡檢衛將鬧事之人鎮壓下去,大理寺自會把他們送回國公府。流民四散、士子鬧事不過是媵王的權宜之計,屆時媵王會交出幾個鬧事的替死鬼給大理寺,他這般妄為,欲引溫家自亂陣腳,讓官家猜疑溫家。」
說話間,緋袍男人行至溫廷安近前,伸出敦厚粗糲的掌心,在她瘦削的肩膊很輕地拍了拍,視線望著她,低低地同她說道:「溫廷安,越是在這種時刻,你身為溫家的中流砥柱,越要應鎮定才是。要記住,你不止是一個人。」你不是飄萍無依的塗炭草芥,你是有枝可恃的空谷飛鳥。
那一襲繡鑲著鎏銀玄紋的雲裾,蘸染了淡淡的槐香,溫廷安垂眸行了揖禮,隔著數層衣料,她感受到了阮淵陵掌腹的體溫,是長者蘊藉晚輩時,慣有的溫和,教人安心。
外頭適時傳了崔元昭的叩門聲,說是溫家二公子醒覺了。
溫廷安心神一動,忙隨著崔元昭踅回了北苑。阮淵陵兀自在昏昧的檐牙之下雋立片晌,少女的體香,與薰爐內的澹澹青煙繚繞於指腹,他看著溫廷安消息的背影,心想,往後得多多提點她,注意與溫廷舜之間的尺寸為好。
「沈兄,二弟情狀如何了?」待進屋後,溫廷安便尋沈雲升,問起了溫廷舜的傷勢。
沈雲升已經餵溫廷舜服用下解藥,九腸愁大半的毒已經解了,餘下的毒要過兩日才能全然消褪。除了解毒,還有那毒箭穿胸所落下的外傷,創口有些深了,萬幸之中的不幸便是未傷及心脈,沒傷著根本。
只不過……
沈雲升眸色一黯。
有些話,他原本想說,但礙於一些東西,最終並未付諸言語。
他對溫廷安道:「溫二少爺中了九腸愁,故此他的骨脈懸虛弱浮,氣血不足,肝氣也不支,加之挨了箭傷,失血甚多,寒氣侵肌入體,難免起了高熱,我開了幾道藥方子,外服內煎,一日三次,這幾日好生以藥膳進補方為良策。」
崔元昭主動拿過了那幾道方子,「茲事交給我來承辦罷,我熟門熟路,認得橋州李家藥鋪的么娘兒,她家的藥草最是齊全。」這般,也替溫廷安少了一道跑腿的功夫。
溫廷安本欲讓王冕去跑腿,但一想著在方才的動亂之中,她為了救溫廷舜,二人墜落金水橋,便與王冕走散了。
也不知外頭的動亂散去了未,假令奸賊仍在暗處設伏,溫廷安不願讓崔元昭成為第二個溫廷舜。
崔元昭眉眸彎彎,神態有些嬌俏:「公子莫要掛心,朱叔會陪我一同偕去,我們速去速回。」
朱老九的身手,溫廷安是知曉的,有他護衛崔元昭,那麼,溫廷安也就安了心。
崔、朱二人且出府抓藥去,溫廷安看著溫廷舜乾裂蒼白的嘴唇,想著他應是口渴至極,但並不說,主動替他打了熱水來,他沒接,疏離且漠然地道:「放在杌案上便可。」
一覺醒來,不知為何,態度一下子生分了不少,連側顏輪廓,在窗扃之外夕色的淋漓映照之下,皆是顯得銳冷,連客套的言謝都省了。
溫廷安想著這廂負傷昏厥,因著夢魘,因著疼楚,緊緊攥著她的腕子不鬆開,又見著他此番疏離淡漠的冷麵,心裡道,這大白眼兒狼,還不如讓他繼續傷著算事。
溫廷安記掛著沈雲升適才欲言又止的神色,留了個心眼,沒在屋中待太久,闔攏戟門,忙對沈雲升清聲道:「沈兄,我有一事欲尋你討教。」
沈雲升適時止了步,看著她道:「但問無妨。」
「方才沈兄在診治二弟時,可是有什麼話想說?」溫廷安細細觀察著沈雲升的面色,道,「眼下只有你我二人,若是茲事與二弟傷情休戚相關,沈兄能否直言相告?」
沈雲升眸子掠過一抹黯色,攏了攏藥箱:「確乎與傷情相關,但此不過是我個人的臆疑,並不能作數。」
溫廷安道:「沈兄不若說說。」
沈雲升看了偏房一眼,溫廷安瞬時明悟了,帶著沈雲升穿過垂花門,到了西苑一處結冰了的池塘岸畔,此處並無人煙,適合講些私話。
沈雲升這才道:「我為溫廷舜驗傷時,發現了一處端倪,他胸背處的箭傷,與箭簇的截口太過於契合了,箭簇近乎垂直穿過他的左胸,就離心臟數寸之隔,看起來,不似是意外為之的被迫中箭——」
沈雲升看著溫廷安,「倒像是掐准了一切時機,蓄意迎上前挨著這一枝箭一般,並且,箭會刺在身體哪處位置,刺多深,如何刺會保住性命,凡此種種,皆像是歷經了一番周密的籌謀。」
這怎麼可能?
溫廷安周身沁出了一片冷汗,按沈雲升的意思,溫廷安是故意替她擋著這一枝毒箭?目的何在?
哪有人會拿性命做賭注,遇冷箭也不規避?究竟圖的是什麼?
沈雲升道:「這等閒是沈某的妄自揣度,並無人證物證,你不必往心裡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