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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但崔元昭似是誤解了她本意,以為她也要撩表心意,沒等她說完,便是以團扇遮著玉容,款款出了去。
溫廷安:「……」一時頗覺頭疼,這到底該如何解釋為好?
這一灘烏龍渾水,似乎越攪越渾濁。
溫廷安只要暫先放一放這一樁事體,拿著一身合襯的衣袍,去屏風背後速速換了下來,絞乾頭髮,再拿著另一席衣物替溫廷舜換下。
溫廷安以為為他更衣更至一半,他會自覺醒來,就如上一迴風雪夜的那般,但這一回溫廷舜受的傷,遠比上一回更為嚴峻,待她為他換好衣裳,拿著濕布條拭身時,卻發覺他身子滾燙如熾鐵,灼燙無比,還發起了高熱。
溫廷安心內摧傷,往門扉之外瞅了一眼,心想沈雲升怎的還不來。他是太常寺的上捨生,是六大學目之中唯一不用參加升舍試的生員,循理而言,他應當很快回崔府才是。
溫廷安又回望了床榻上的少年,他仍舊死死攥著她的手不鬆開,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,勢若鐵鉗,他身子如沸,偏巧掌心的溫度又是這般冰涼,溫廷安欲要掙脫開,他偏偏不松。
胸膛處強而有力的心跳聲,一聲續著一聲,與過高的體溫一同敲入她的身體,與平素矜冷玉清的少年,簡直判若兩人。
對峙之間,門外傳了叩聲,沈雲升終於提著藥箱來了,身後竟是阮淵陵。
阮淵陵官袍未換,顯然是剛下值不久,幽冷的視線落在溫廷安被人攥著的腕子上,眸色黯了一黯,語氣幽幻莫測:「廷安,你跟我出來一趟。」
第39章
恰值掌燈牌分, 雨霾沉沉,一場雪夾雨洗濯過後,宅邸夾側的青石板道, 儼似拓好的一紙碑帖, 水墨交間, 烏金夕色一寸一寸沉入崔府宅陰一面。
北苑攏共三進,溫廷安隨阮淵陵去了西進跨院,甫一入內,雙側點朱翕門朝內深闔, 阮淵陵雋立於逆光之處,容色朦朧,吩咐她:「過來。」
男人聲線如慢火烹茶一般, 透著溫和與暾厚, 聽來很是和氣,那禁色黝深的眼神, 卻像一柄歷經烈火灼過的鋒器,靜靜磨鋸於她周身。
溫廷安走上前去, 在男人三尺之外的距離止步。
阮淵陵望定她冷白的面容,她的肌膚因受寒水霜凍過,泛散出一抹微暈之色,鴉鬢下的小巧耳珠, 亦是凍得柔紅。
阮淵陵本欲抬掌探她的額心, 可思及了什麼,終是隱抑地垂下臂肘,負手在背, 捋順吐吸,口吻澹泊道:「自閬尚貢院回來, 途經宣武門時,你負弟落水避險,可是受了涼,有無受傷?」
溫廷安搖搖頭,淡淡道:「大人容稟,晚輩覺察的早,並無甚大礙,但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,有人意欲行刺,晚輩庶幾躲閃不及,是幼弟捨身救下晚輩一命。」
言訖,她眸露出一縷隱憂,挽袖拱手道,「昨夜家父給晚輩餵下一碗湯藥,說是受大人之命,晚輩今晌必會遭難。今下中毒的是幼弟,不知大人可有九腸愁的解藥,救幼弟一命?」
溫廷舜負傷的消息,早就在一刻鐘前,通過耳報神給阮淵陵通風報信。
他沒料著負傷之人,竟會是溫廷舜。
但不打緊。
此番溫家終究是有人,遭了這場士子動亂的迫害,給媵王落下了話柄,敵黨棋差一招,時局對大理寺反而有所裨益。
不過,阮淵陵聽著溫廷安只顧及旁人傷勢,罔顧一己傷情,不知為何,心底終究有些不虞。
他口吻淡卻許多:「溫廷舜是無辜之人,無意捲入禍亂之中,於情於理,本官都會救他。九腸愁說是毒物,勝在易解,沈雲升給他服用過後,命其歇養三日便可初愈。」
阮淵陵吩咐溫廷安坐下,且道,「你方才也說到了,九腸愁的解藥是本官囑咐老師予你的,循理而言,得知風聲之後,本官當會遣數位皂隸護你左右。但今次,溫家遭致流民之討伐、士子之唾罵,明知前路兇險,倒命你偏向虎山行,致使你幼弟命懸一線。」
「其實為大局,溫家此回須示弱引虛,你乖乖聽命行事,能自伏寇處逃出生天,破了媵王設下的死局,這說明本官沒看岔人,這一回,你也姑且也算遂了天家的眼兒。」
溫廷安靜靜聽著,抬眸,鴉睫輕顫,眸露惑意:「大人,您口中的天家是……」
男人話辭沉沉:「是東宮太子殿下。」
後尾那四個字,猶若千錘萬鑿,嚴絲合縫鑿入耳畔,竟教溫廷安足足忪了半晌。
阮淵陵的上峰是當朝的東宮太子趙珩之,這一點她早就深曉,溫龐兩黨相爭如水火,背後就是趙珩之與七皇子趙瓚之的奪嫡之爭。
趙珩之背後是溫家、蘭台、三法司以及熙寧帝開元年間的文臣舊部,當今朝廟內外,流傳了不少風聲,說是恩祐帝欲立太子為儲君。
趙瓚之背後是太后姜氏與樞密院、刑部、皇城司,他的父親藩王,又是昔日前太子,媵王回京,對帝京大內的龍座,不但說是覬覦窺伺,甚至可以說是野心勃勃。
奪嫡之爭素來離溫廷安有些距離,溫青松早前警戒過孫輩,切勿參與舊部黨爭,但她深深曉得,生於溫家,長於溫家,不免會有立場,更免不了站隊,這黨錮之爭,她是根本規避不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