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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據她所知,士子鬧事的根由,根本不在乎科舉是否公平,吏部是否姍題,而在於那一折造謠溫家的偽詔,從宮闈朝堂流傳到了市井閭巷,大金諜者潛入洛陽之事,經由有心人之手傳開了去,元祐議和舊案重新浮出了所有百姓的記憶,這其中,當屬赴考的士子最為激慨,而明日媵王回京,他職守的州府便是去元祐城不遠,這無疑是在人心惶惶之際,雪上添了又一重霜。
見溫廷安眉心聚攏了一層翳色,呂氏早知道便不提茲事了,忙作安撫狀:「這一樁事體由衙門與巡檢司管著,這一群士子骨頭也軟,掀不起什麼風浪,茲事也礙不著咱們,你也別往心裡去。」
說著,呂氏想起了什麼,又道:「說起來,你三姨娘和眉姐兒也在院子裡拘了好一陣子,她們本想來見見你,賠個不是,但一想著明兒便是你考試的日子,她們不便叨擾你,遂命那院的丫鬟轉交給檀紅,說你帶來了幾樣物什,權當討個好意頭。」
一抹黯色掠過溫廷安的眉眸,劉氏上上一回在她為溫廷舜準備的紅參湯里投瀉藥,上一回貓藏在竹苑竊聽她與溫廷舜的對話,這婦人心裡藏著是什麼心眼,她還能不知?能安好心麼?
只見陳嬤嬤吩咐檀紅入內,檀紅「噯」了一聲,提了個藤黃鑲蘭竹籃入內,揭開了覆在上邊的胭嵐色罩布,裡頭是一對臂腕護套,設色是天青色,與她身上的儒生服十分相稱,圖紋是馬踏飛燕,取平步青雲之意,還有一隻遮雪禦寒的圍脖,呂氏見著,笑著說:「差點都忘了,劉氏的針線是精湛的,什麼東西都能繡出名堂來,這一對護套倒是實用,安哥兒戴上,也不怕墨漬髒了袖袂。」
說著,吩咐檀紅將其取來。
溫廷安戴上了這一對護套,布料里縫紉的棉花,撣得很厚實,質感輕若無物,十分輕盈,既是能暖掌耐髒,亦能不妨礙書寫搦墨。
這一對護套沒什麼個中關竅,裡頭也沒藏可疑的藥草,看著大抵尋常,看來這一回劉姨娘倒是收起了一份壞心,做起了敦實好人來。等閒是聽著了她受溫老太爺器重的風聲,便權當以往何事都未生發過,拉攏起人心來了。
溫廷安眉色柔和了些許,取了些賞銀,一面交付予檀紅,命她去打點劉氏身邊的傳話丫鬟,一面溫沉地道:「劉姨娘真當是有心了,吩咐她和眉姐兒今夜來濯繡院用膳罷。」
嫡長子的威勢見好就收,也順帶給對方一個台階下,對方肯屈身,那她溫廷安也不是不通人情的,畢竟都是一房之中的女眷,都是檐對著檐,鄰挨著鄰,扉連著扉,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多著呢,總不好撕破了臉。
呂氏很滿意溫廷安這般做法,檀紅是個識得眼色的,忙去通稟劉氏去了,及至晚膳,劉氏便領著溫畫眉來至濯繡院,溫畫眉應是被訓斥教導過,低眉順眼,乖馴地喚了溫廷安一聲『長兄』,一言一行比疇昔要規矩得多,但溫廷安也看出她眸底的不情願。
溫善晉和溫廷舜也來了,後者是被前者敦促過,坐在溫廷安身旁,容色極淡,身量挺得極直,吃相也是極優雅的,溫畫眉對這位二哥很是崇仰,二哥不僅長得很峻峭,課業也是最好的,席間,她一直尋著各種由頭跟他說話。
溫廷舜雖對溫廷安冷淡了些,對屋中女眷態度卻是溫雅有禮,不算有問必答,但算是有問必應。溫畫眉受寵若驚,遂是尋他說話尋得更勤了些,劉氏在一旁時而訓斥她幾句,但並未強阻。
奈何,這對母女俱是忽略了溫廷舜眸底里一絲不耐與懨然。
溫廷安明顯看出了端倪,劉氏來濯繡院,應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吃席是幌子,借溫畫眉拉攏溫廷舜才是真,畢竟誰都知曉溫廷舜很可能是未來名登一甲的進士。若是討好了溫廷舜,溫畫眉未來幾年的婚事,也不愁嫁個好良婿。
果不其然,回閨苑洗漱時,她聽檀紅咬耳朵說,剛剛聽劉氏院子的貼身丫鬟說漏了嘴,這個劉氏兩日前早就給溫廷舜做了一對護套,用得是上好的織金面料,繡工也是費了諸多心思的,但文景院沒有收,劉氏遣婢子三顧文景院,溫廷舜俱是冷然拒之。劉氏也並不惱然,反而新購置了帛料做了一對新護套,轉而送給了濯繡院。
「大少爺,奴婢就說這個劉姨娘沒安好心,給您送護套,擺明兒是在輕賤您,看不起您呢,拿著二少爺不用的邊角料,行頭一換,就稱作孝敬您了!」瓷青聽至此處,也氣得不行。
溫廷安有些惑意,在原書,劉氏其實對溫廷舜沒這般殷勤迎合,畢竟嫡庶有別,劉氏是並非良籍,一生所願不過是妾抬妻,亦願溫畫眉攀上高枝兒,原書里的劉氏頻獻殷勤的人當是原主,而非溫廷舜。
這是溫廷安理不清的疑緒之一。
總感覺劉氏似是提前知曉了什麼事,見風使舵,轉首另尋靠山一般,她到底是知曉了什麼,才去巴結溫廷舜?
不過,劉氏的事先要放一放,明日的升舍試為當務之急。趕巧,陳嬤嬤挽簾來喚她:「大少爺,大老爺正尋您呢。」
估摸著是明日是升舍試,有幾句話意欲提點她一二罷,溫廷安披上了一件薄氅,去了一趟藥坊,尋溫善晉取經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