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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一席話從這一玩世紈絝的口中道出,倒是罕見極了。
呂祖遷沒料到溫廷安竟會為此事較真,有一些不可置信,假令擱在平時,溫廷安斷不會拒絕得如此果斷。
他有些訕訕,又無厘憤懣,懷有一腔好意,竟被說為投機取巧,他就怕溫廷安升舍試通不過,這才送了書牘來,但轉念一想,溫廷安能不能通過升舍試,未來能不能與自己同榻學習,又有何干係?他為何要在意一個紈絝子弟的遭際?
呂祖遷將書放回黃帛之中,直截了當地往溫廷安懷中一推:「反正是家父吩咐我帶給你的,你縱然不欲收,也要收,你收了後可隨意處置,橫豎你升舍試能否通過,本齋長是一點都不在乎的。」
語罷,抬著下頷倨傲地離去了。
溫廷安自然不會隨意棄置,說到底是呂黿呂老博士的一番心意,她耗了一個時辰,將這數本書牘翻一回,《策林》內,與省刑慎罰之術相關的數篇文章,倒是真真言之有物,可以拿來學習、模仿、參考。再說《百道判》,題型精煉廣博,與新律相涉的案子繁多,很適合楊淳他們這些判案苦手。
剩下數本書牘,倒不必再去細閱了,僅有兩天的光景,能將《策林》的幾篇文章通讀、《百道判》內的案子吃透,就已經非常不錯了。
這兩日抵夜時分,她在書苑裡跟隨溫廷舜習學瘦金體,打從得了那一句『尚可』,溫廷舜只命她每日照著法子摹寫字帖三張便可,不宜摹寫太多,免得升舍試傷了腕脈。
不知是不是出乎溫廷安的錯覺,感覺自那夜以後,溫廷舜待她更為寡淡疏離,甚至於翌晨請示溫老太爺,稱腿疾已愈,可獨乘馬車赴學。溫廷安只當他是懨嫌自己,不欲再居於同一屋檐之下,是以,茲事儼似煦風拂過耳畔,無關痛癢,更未往心裡去了。
試前一日,溫青松將各房應考的孫輩喚了過來,借訓導之機,講些家訓教化,借著便語重心長地道:「正所謂一家之教化,即朝廷之教化也,教化既行,在家則光前裕後,在國則端本澄源,你們皆為儒生,當知曉名儒巨公皆由科舉所出,今之為仕者,固不能免於此,若欲世世共襄太平,必當人才日盛……」
溫老太爺的大意是指,三個月後的會試是讀書人唯一的出路,他們要好好考。
這一番話尤其是對溫廷安說的,她是所有應考的孫輩之中,資質最淺、排位墊底的,溫老爺子雖然給她摸過了底,但仍舊掛礙她。今日原是升舍試前最後一日,依照舊俗,老太爺要帶著孫輩們去東廊坊涌金門的狀元宮與魁首廟走上一遭,焚香祈福參拜,蘸一蘸文曲星的喜氣——但不知怎的,媵王即將歸城的消息,如一道泄了火的手諭,一個晌午的光景,傳遍了整個洛陽,二叔三叔散值時,便被叫去崇文院問話,茲事非同小可,甚至溫善晉也被喚了去,出府焚香一事便只好擱置。
「大少爺,這是州橋前賈家的魚羹,那個呢,則是雜賣場樊家的蜜棗兒,均是在京屈指第一,聲稱於時,都很甜,但甜而不膩牙,吃著也對身體好,多養些神,您嘗嘗?」
濯繡院的書房裡,陳嬤嬤屏退左右,從一籠朱漆戧金提盒裡,悉心端出幾隻黑窯兔毫盤盞,溫廷安置下了書卷,看了一眼,淡淡地會心一笑,稱了聲謝。在大鄴,家家戶戶似乎都有在大考前,給生員吃魚羹與蜜棗的習俗,其實是取這兩物的好意頭。
溫廷安用午膳畢,呂氏這才推門而入,呂氏就怕她在場,會給溫廷安施加壓力,免得她食不下咽。陳嬤嬤慈靄地笑著道,「今兒這蜜棗與魚羹,還是大夫人親自出府,去東市躬自遴選的,奴婢從未見過大夫人精神頭還可以這般好,到底還是託了大少爺的福音。」
呂氏打娘胎起,身子骨便一直羸弱,日夜膏藥為伴,氣色不太好,不知是心病還是頑疾所牽累,平素買辦一事都交給僕婦婆子來掌手,升舍試將近,呂氏倒有了些精神氣。
溫廷安心中快慰,亦有憂思,忙給呂氏行了一禮,呂氏摁握住了她的手,撫著溫廷安的腦袋,搖搖頭道:「不打緊,娘是開懷了,一想著安兒你要考試了,覺得通身皆有了氣力。」
想著數日前,她還在為溫廷安夜不歸宿之事擔憂,想著三姨娘劉氏說安兒差人打折了二少爺的腿,想著在祠堂里執著藤鞭將溫廷安打得滿背是血,想起過往種種,皆如不真切的過往雲煙,明明是數日前生發過的事兒,今次回溯,卻教她恍若隔世。
她覺得溫廷安真的長大了,越來越有長房嫡長子的儀姿了。
但呂氏也暗露隱憂,撫住了溫廷安的手:「娘許是太久沒出過門了,今番出府,竟是看到東廊坊瓦肆那頭有些士子聚在一起鬧事,有些在說要焚毀教輔捍衛科舉公平,有的則說吏部姍題,有些又說旁的,娘也記不清了,後來巡檢司來了,那一伙人便散去了,娘的心一直都忐忑不安,明日恰好是媵王回京之日,也不知士子鬧事,與明日那位人物有無干係。」
士子鬧事?
溫廷安回溯了一回原書,原劇情里,確乎存在士子於御街處鬧事這一事,趕巧就生發在升舍試前後幾日。